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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注销不了的母爱——李文龙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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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vatar 发表于 2021-4-6 15:44: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注销不了的母爱

李文龙

那天,火红的太阳煎烤着大地,我的额头上,汗珠像雨水一样顺着脸颊往下流,浑身却觉得冷飕飕,心如刀剜一般疼,手里捏着母亲户口注销证明书傻傻地发愣,仿佛母亲的灵魂握在手掌里,眼前一片混沌,分不清东南西北,直到头碰到户籍科门口的槐树枝上才忽然清醒。户口本上少了母亲那一页,母亲真的和我们分开了,从此以后再也看不到户口本里那个熟悉的名字,再也看不到与娘亲有关的任何信息。

二〇一八年腊月一个傍晚,母亲在回家路上被一辆突如其来的轿车撞倒,头部受伤严重,顷刻间失去了生命迹象,时间定格在六十八岁。那一刻,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在医院病房看到母亲满脸血迹的样子,才相信眼前事实。母亲就这样突然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征兆,让我兄弟几个在悲痛中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沟壑纵横、道路崎岖的偏僻山区是我的出生地,这里是山西省南部中条山与太行山相交的褶皱地带,生活保持着最原始的状态。记忆中,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靠着一身使不完的力气在地里春种秋收,养活着一大家子,从未消停过一下。长年累月的劳累过早地透支父亲的体魄,父亲四十四岁时,因劳累过度突发“脑溢血”溘然长逝,那年我十八岁,下边还有三个弟弟。我们孤儿寡母不知该何去何从,天塌地陷般的生活重担一下子压在母亲一个人肩头,母亲除了唉声叹气就是不停抹眼泪。

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号角响起,也给我这个不富裕的家庭带来福音,母亲不甘落于人后,总是想尽一切办法赚钱贴补生活,当时谁家能有下蛋的母鸡都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好多家庭都指望老母鸡下几颗鸡蛋换取油盐。母亲看到这个商机,就到安峪食品站联系送鸡蛋事宜。食品站负责人看到母亲衣着不整,死活不信母亲有这能力,就开玩笑说,别人可以不要,只要你每天能保证不少于五十斤,我就和你签订供应协议。

第二天吃了晌午饭,母亲到邻居家借了一杆带盘小秤,担着一副担子走村串户收鸡蛋,开启了一种别样的挣钱门道。不知道当天收了多少,她在天黑之前把鸡蛋顺利送到食品站。慢慢地,母亲每天收的鸡蛋逐渐多起来,最多时一天能有十几元收入,母亲就高兴得合不拢嘴。

母亲每天走村串巷收鸡蛋,往返于食品站、供销社之间,经常受左邻右舍委托,捎些针线、食盐、香烟等生活用品,邻居们戏称她是村里的“外交部长”。后来,母亲就往家里进了许多生活用品,也成了全村唯一的“商店”。

盛夏时节,家里种的西红柿、豆角等各种蔬菜获得丰收,母亲和其他邻居一样,天不亮就担着到十五公里之外的“五四一”分支——续鲁菜市场去卖,乘着工人们早上上班之际卖个好价钱,晌午吃饭时赶回来,不耽误下午收鸡蛋。有一次,天还黑咕隆咚一片,母亲像往常一样,凭着熟悉环境,挑着一担子嫩玉米出门了,可能是刚上大路,不知道是夜猫子活动,还是滚动的蒿草,把母亲吓了一跳,母亲丢下担子就返回来了,牙关咬得直响,半天说不出话。

以后,母亲每次半夜出门卖东西都叫上我或者弟弟给她做伴,再也没有遇见让人惊悚的东西,母亲对我说,有人相跟着,心里有胆量,再也不感到害怕。好多时候,我和母亲轮流担着,尽管我担着走不了多远,总算可以让母亲缓和一下体力。当我们风尘仆仆地赶到续鲁分支菜市场的时候,天还是黑黢黢一片,我们就窝在地上眯瞪一会,天才蒙蒙亮,我和母亲将筐子里的蔬菜摆在路边,母亲抓秤杆子,我负责收钱,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被工人们抢购一空。卖完菜最开心的事就是我和妈妈在一起数钱,收入多的时候,妈妈就给我几毛钱让我去饭店吃碗刀削面,毛毛钱、分分洋都是来之不易,妈妈恨不得一分掰成两半花。大部分时候,妈妈都啃着从家里带来的凉馍馍,找个地方咕咚咕咚喝半瓢凉水。

为了掌握准确时间,不再盲目地起早,母亲用积攒的零钱狠心买下一块“宝石花”手表,这也是全家最贵重的物品。母亲怕干活碰坏了,舍不得戴,就挂在桌子后面的墙上,家里蒸馍、做饭、起床、出门全凭看表掌握时间。由于母亲整天在外奔波,喂牛的任务就落在我兄弟几人身上,谁在家谁喂牛,谁在家谁做饭,不管赖好填饱肚子就行。都说穷人孩子早当家,我们兄弟几个潜移默化学会洗衣做饭、喂牛下地,艰难困苦的日子熬过一天又一天。

到了种麦的季节,也是一年四季最忙活的季节,家家户户忙着收秋种麦。种麦摇耧是个大难题,也是制约我家种麦的关键所在。这活看着简单,就是牲口夹着耧杆,在前面拉着,驾耧的人在后面不停地摇摆,实则有很大技巧。好把式摇耧,籽粒不多,长出的苗儿均匀,生手摇耧用籽多,长出的苗儿稠密不一,就像里把头剃头,一片有一片没。所有亲戚、邻居都没有少帮助我家摇耧,可是农忙季节,每家都忙得不亦乐乎,母亲也不好意思再问其他人帮忙,一脸茫然。我看出母亲的心思,自告奋勇地说,妈你别管了,你不是常说庄稼活不用学,人家咋干咱咋干吗,只要不动下籽的籽眼,一亩地控制在三十斤内就可以,母亲说,好!就这样,生活逼着我学会了摇耧,从此没有任何的庄稼活再让母亲为难,遇到什么事,母亲总和我商量,我成了母亲的主心骨,母亲则是我的靠山,妈在哪,家就在哪。

说话间,我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可是像我家这样恓惶的家庭,有谁愿意和我家结亲。母亲就四处托人,张罗着给我找对象,为了万八千元彩礼钱,母亲变卖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耕地的黄牛,另外还要四处借钱筹办婚礼,这个中滋味无法用语言表达。记忆中的母亲很刚强,从来没有祈求过别人,记不清是哪个弟弟要办事的前几天,母亲嘱咐我在家做家务,她独自一人骑着自行车走了。正好那天晚上下了大雨,母亲回来时天都快亮了,母亲浑身都是泥巴,像是从泥坑里爬出来一样,脚上的鞋子早已被雨水洇透了,走路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后来母亲才告诉我事情的原委。

那天下午,母亲骑着自行车去十几公里以外的一个远房亲戚家借钱,那家亲戚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毫不吝啬地借给母亲一千元钱,母亲兴冲冲地往回赶,没想到半路下雨了,车子在泥泞路上没法行走,母亲硬推着走到附近认识的另一个亲戚家,那家亲戚看着连绵不断的小雨,苦苦地挽留母亲,说是第二天再回家。母亲说是小雨不碍事,拒绝了亲戚的好意。她独自走进雨里,谁知雨越下越大,只得到附近的一户人家屋檐下避雨,想等雨小点再走,没想到那家主人听到动静,出来一看母亲落魄的样子,怕母亲有什么企图,坚决不同意母亲在此避雨。无奈之下,母亲只得离开,想往亲戚家回返又觉得不好意思,只得再次走进雨里,借着雷电的光亮一跐一滑往回走,本来两小时的路程,母亲走了大半夜。

这就是我的母亲,为了儿女不惜付出一身心血,在母亲千辛万苦的拼搏下,我们兄弟几个都相继有了自己的家庭,与本村那些大龄单身青年相比,我们兄弟几个真是莫大荣幸,为有这样一位伟大母亲万分自豪。按说儿女都已成家,母亲应该歇歇了,可是为了二弟能过上好日子,母亲又到运城照顾二弟,一去就是二十多年。这中间我也抱怨过母亲,母亲总说一个儿女一条心,羊羔要贴补瘦弱的,十指连心,咬住哪根指头都心疼。

经历过人生太多磨难,母亲看开了好多,不再纠结以前的种种不幸,有时候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尝试一下新鲜事物。在母亲出事的前一段时间,我去看她时说,咱家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我们兄弟几个都长大了,你也该歇息一下了,明年我休假了带你坐飞机去南方逛逛,我也没有坐过飞机,咱俩坐一次飞机咋样?

没想到母亲不仅痛快地答应了,而且还把这个还未实现的梦想告诉了不少熟人,脸上尽是掩饰不住的欣喜。谁知这件事还未成行,母亲就离开了,成了我心中永远抹不去的遗憾。

看着母亲户口注销证明书,我感觉内脏被掏空了一样,浑身发软没有一点力气,心像悬在空中来回荡悠,没有一点实在感。母亲真的离开了我们,去了一个没有忧虑的极乐世界,愿她一切安好,对母亲的思念,只能成为一种奢侈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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