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政：母亲坟前的唠叨

母亲坟前的唠叨

□刘建政

又是一年清明节，

我携妻子，踏上了故乡的小道。

沿着崎岖的山路，

来到了母亲的墓地，

寄托我们的哀思。

我和妻子跪在母亲的坟前，

点一炷高香，烧几沓冥票，

心里不住地念叨：

母亲，儿子和儿媳又看您来了，

我们的一片心意，

您可否收到？

一丝丝轻烟在坟头漫飘，

一缕缕情思在心头萦绕。

母亲，您离开儿子已40多年了，

40多年来，

儿子一直没有忘记您的

音容笑貌。

每当儿子走进村口，

远远就望见您还站在古槐下，

向我招手微笑。

每当我睡在老家的土炕，

半夜醒来，仿佛看见您还坐在油灯下，

为我和妹妹缝裤补袄。

您可知道儿子多少次想您，茶饭无味；

您可知道儿子多少次想您，彻夜难熬。

儿子有多少心里话想与您聊聊，

今天，就在您的坟前和您好好唠叨唠叨。

母亲，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一九七三年那个既寒冷又残忍的冬天，

如刀的寒风把伟大的母爱从我心头割掉。

我当时正在县里参加团代会，

突然传来了您去世的噩耗。

我从县城一路哭到家里，

到了灵前，我已晕倒……

一个20岁的孩子，

瞬间失去了母爱，

心里如同钢刀在绞。

拍打着您的遗体，

我放声号啕。

母亲啊，您病危时，

我若在您的身边，定能力挽狂涛，

帮您与病魔争分夺秒。

无耐，应了中国那句古话，尽忠难以尽孝。

几天时间，我的脸盘消瘦了几圈，

走在人前，常常是沉默寡言。

失去了母亲，

儿子像一只无巢可归的小鸟，

昼夜抓在树枝上抖羽惊叫；

失去了母亲，

儿子像一叶无岸可靠的小舟，

在无边无际的风浪中飘摇……

危困之时，众乡亲伸出了温暖之手，

我们姊妹三人，

才没有被悲痛击倒。

母亲，我对您印象最深的有两个。

一是您的心底善良，

用您的话来说，

就是树叶落下也怕把人砸着。

不论对谁，您都是一片热心肠，

从不与人斤斤计较。

谁家有难，您都去帮忙。

谁家有事，您总是第一个到。

从我记事起，从未见过您与人争吵。

邻里相处，您从不争多争少；

亲友交往，您从不论低论高。只有一次，我初中毕业在生产队干活，

肩上扛着块大石头，

正好让您碰见了。

您当时对着队长大发脾气，

简直是怒吼火爆：

“怎么让我娃干大人的活？

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母亲，您的善良赢得了

全村人对您的尊敬，

大家都亲切地称谓您——

“热心大嫂”。

您去世时，

全村老少都来为您送行，

没有一个不掉泪。

母亲，您善良的基因在我

身上体现得太深刻了，

我处世的善良，

常常让人觉得“可笑”。

我想，只要人人播种善良，

大地定会涌动爱的波涛。

阳光会更加温暖，

月色会更加美妙。

母亲，您对我第二个印象，

是您的那双手既勤劳又灵巧。

不论谁家纺线织布，

都要向您请教。

一条条棉线在您双手的舞弄下，

成了彩霞锦绣，

如同画家用神笔绘描。

不同的花样，不同的线条。

不同的色彩，不同的格调。

引来了多少姑娘的赞叹，

惊喜得多少新媳妇津津乐道。

在我幼小的心灵里，

就为有您这样一位受人敬重的母亲，而感到自豪！

母亲，

自您走后，我正赶上了好年月，

人生的航船迎来了春潮。

考上了大学，参加了工作，

一切都很如愿，生活也是多姿多娇。

几十年来，不论在什么地方，不论在什么岗位，

我都一直牢记您那句非常朴素又非常深遂的教导：“人，一定要学好！”

这简简单单的6个字，

伴随了儿子一生，

使儿子迈过了一道道坎坷，

穿越了一次次风暴。

在几十年的人生道路上，

儿子虽然跌过跤，

但，终究没有摔倒。

儿子虽然低过头，

但，终究没有弯腰。

几十年来，

我干的工作，干的事业，

给您说了您也听不懂，

但，儿子从没给您丢脸，

儿子走的是正道。

这下，您该放心了吧，

我知道，您心里一定是无比骄傲。

母亲，您去世几年后我就结了婚，

儿媳是咱本村人，

就是您在世时常对我

夸奖的那个最漂亮的姑娘，

从小就与我非常要好。

您一定很满意吧，

我仿佛看见了您脸上的微笑。

我们生了两个女儿，

她们都已成了家，

都有了孩子，生活美好。

两个女儿都很优秀，

两个女婿也是貌俊才高。

他们都参加了工作，

在单位，领导都夸他们是好苗苗。

母亲，我常常在想，

您若在世，咱们一家人

该有多好。

四世同堂，热热闹闹，

其情融融，其乐淘淘……

母亲，您去世后，

虽然我们失去了遮风挡雨的大树，

但命运把我们磨炼成岩缝中倔强的小草。

为了让父亲多一些快乐，

为了让妹妹少一些烦恼，

一切委屈，一切苦水，

我都一口吞掉。

一切困难，一切艰辛，

我都一肩担挑。

虽然我的肩头，沉重如山。

虽然我的步履，一走三摇。

但我都挺过来了，

而且没有被压弯脊梁，

没有被压折腰。

我想，可能有您在护佑，

有妻子的携手，

也有上苍的关照……

母亲，

儿子最大的遗憾，

就是没有让您跟着我享受一天清福，

没有在您身边尽一天孝。

现在儿子能做到的，

就是把父亲好好照料，

把子女后代教育好。

让您留下的家风辈辈相传，

让您在九泉之下，欣慰逍遥。

这也是儿子对您最大的孝道，

这也是儿子对您最好的回报。

母亲，

您在世时没有留下一张照片，

两个孙女从没见过您的容貌。但您留下的品德，

是咱们家的无价之宝。

在两个孙女的眼里，

奶奶的容颜像山花一样美丽俊俏。

在两个孙女的心中，奶奶的形象像山崖一样崇高。

母亲，人的血管是那样的精细，那样的微小，

但您的血液和魂魄，

一直在几代人的身上澎湃咆哮。

母亲，儿子的唠叨您可否听到？

儿子的心意您可否知晓？

坟头的小草在不断地点头，

坟旁的小花在不住地欢笑。

噢，咱母子俩真是永远心心相照。

母亲，明年的清明，

儿子还会来看您，

咱娘俩再慢慢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