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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坚韧不拔的母亲_廉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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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vatar 发表于 2023-2-22 10:27:5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临近母亲的祭日,夜晚沉睡中屡屡梦见她老人家微笑着向我款款走来,腰板笔挺,脚步稳健。生前一个肩高一个肩低,走路稍微迟缓的样子没有了。时而白天午饭后小憩也会出现,一闪即逝,我很是诧异。母亲生命最后的日子,我日夜依偎在她身旁,整整十六天,母亲念叨着我苦难的童年时光和她求医看病的点点滴滴。

母亲的一生是在病痛中度过的,也是和病魔抗争的一生,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时常嘴里念叨,三姑娘命苦。母亲上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自称是蒲剧《五典坡》里的王宝钏,天生黄连命。

二十八岁那年,正值青壮年的她脊椎疼痛,豆大的汗珠往下流,时而蜷缩,时而翻滚,失声痛哭。父亲用小平车拉着母亲四处求医问药,大队保健站的赤脚医生束手无策;爬坡十多里路,公社卫生院医生摇头摆手;不敢停歇,再跑四十里,县医院骨科、外科、内科检查个遍,找不出病因,开了几片止痛片服后,减轻了许多,最后买瓶止痛片打发回家。谁知,没过十天,出现高烧、昏迷。保健站医生红运叔查寻医生手册和实用病例指南等医书,摇了摇头说,不敢耽搁,去运城。20世纪70年代,一百多里路,跑一趟,谈何容易。好在有南同蒲铁路,有永济到运城的火车,难为了父亲,咬牙狠心卖掉家里唯一值钱货——一头半大的猪,拉着小平车赶早颠簸四十里,赶到赵伊镇,将平车存放在姑妈家,搭上火车上运城。毕竟是地区医院,有放射科,片子一照,脊椎有问题,必须到西安大医院做手术。医生没说完,父亲已瘫坐在地上,整个人傻了。父母怎么回的家,若干年后,他俩都记不起来了。

那年月,去西安看病需要多少钱谁也不知道,不要说全村没有人到过西安,全公社去过的人也寥寥无几。舅舅望着母亲疼痛难忍的样子对父亲说,叫保健站医生打一针。父亲答道:“后晌刚打过。”舅舅一脸坚毅,语气不容置疑:“再打一针!”父亲没有吭声,匆忙朝外走去……

那一年,是1970年。哥八岁,我六岁,小妹两岁。

那一年,是我记事的一年,也是我开始懂事的一年。

那一年,爷爷在大队木业组做木工,他是十里八村有名的车匠,各生产队的多种木车都是他带人制作和修理。奶奶由于爹娘去世早,没有裹脚,走路一阵风,是生产队的壮劳力。大姑和二姑早已出嫁,小姑十岁,正上小学。叔叔在外地军工厂上班,婶婶除了在生产队干活,还要拉扯四个和我们相差无几的孩子。

一个蒙蒙细雨飘落的夜晚,父亲拖着疲惫的脚步踏进门,刚抓起箅子上的高粱馍和饭桌上的葱,还没咬一口,听见大门响,扭头一看,小樊村表舅浑身上下湿漉漉的,雨珠从头发上滴答滴答往下掉,用手抹了一把:“姐夫,五寅回来了。”父亲揣着馍和葱不由分说拉着表舅,两人钻进雨雾中……

等我长大些,才听说五寅叔在陕西省华阴市医院工作,当时正在陕西省第二人民医院进修,师从姓王的老教授。五寅叔是个热心人,没听父亲讲完母亲的病情,冒雨和表舅一道来我家为母亲做了初步诊断:病不轻,后天和我一起去西安。临走时反复交代:多带点钱。



20世纪70年代,生产队时期,连温饱都解决不了,一个劳动日辛辛苦苦只挣几毛钱,有的生产队才核算几分钱。人民币,在那个年代是稀罕物,我们队只有两个全劳力户摸过“大团结”。

我勇敢坚强的父亲,这个退伍老兵,没有被生活的困难和母亲的不幸所压垮,不顾爷奶的阻拦,果敢地卖掉凝聚他无数血汗和全家赖以生存的小平车、自行车,义无反顾地背上病恹恹的母亲,大踏步地追赶先行一步的五寅叔,开启了为他心爱的女人救命的艰难历程。

母亲是不幸的,又是幸运的,因为她嫁给一个在革命军队大熔炉里淬炼成的一个有钢铁般意志的男子汉和值得终身托付的顶天立地的男人!

一次,父亲回来随身携带着一个硬牛皮纸的小本本和他复员后爱不释手的钢笔。夜晚,我和哥哥在煤油灯下写作业,他凑到灯下,一笔一画认真专注地记着某某两元,谁谁五元,密密麻麻,一页又一页,两个姨父和姑父及叔父的数目大些,生产大队、生产队的金额更大些。他见我们哥俩目不转睛地盯着小本本,双手捧着,严肃而庄重地说:“这是你妈的命,也是咱们家的感恩册,更是咱们家的人情账!”他眼噙泪珠,扭头深情地望着熟睡的妹妹,裹紧她身上的棉絮,哽咽着叮嘱:“照顾好你小妹。”我们哥俩重重地点着头,眼泪掉在书本上。

经过多方努力,母亲的手术成功了。20天后,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母亲躺在几个叔伯抬着的木板上回到了她朝思暮想的已破败凌乱的家,开始她漫长而对未来生活充满希望的养病期。街坊四邻拿着平时舍不得吃的自家养的鸡蛋纷纷上门看望,自家大妈激动地流着泪:“这家人保住了。”

母亲的坚韧与不屈,震惊了所有人,连保健站的红运叔都暗暗称奇,从左胯取了两块骨头补在脊梁杆上的大手术,养了不到一年就随妇女下地干活了,奇迹,真是奇迹。

病愈后的母亲不再是以前体健轻盈的样子,身子羸弱不说,左侧少了两块胯骨,脊梁突增了许多,但她走起路来还是尽力保持平衡,不让自己一瘸一拐,腰挺得直直的,碎步快走,不偏不倚。生产队的嫂子们开玩笑,西安回来学会走台步了。母亲朗朗地答道:“我俩儿子还要说媳妇咧,不能让人家弹嫌咱是跛子。”为了儿子,真是难为了我可怜的母亲。因为她清楚:她在,这个家不散!



我们的家庭在父亲的勤劳节俭和母亲的辛苦劳作下,日子一天天有了起色。母亲看病欠下的巨额外债像大山一样压得全家人喘不过气来,一直到分田到户实现生产责任制后的第三年,靠好政策好年景和日夜抽芦苇、打苇箔的收入还清了大大小小的欠款。一向阴沉着脸的父亲露出难得的笑容,打趣地说,你妈花了咱家一座门房。那年月,门房是我们黄河沿岸富裕人家的标志。

我多灾多难的母亲,在52岁时又患上了难缠要命的心梗,因抢救及时,躲过鬼门关。从那以后,她像听话的孩子,把医嘱当圣旨,按时吃药,心情愉悦,再也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对我们三个儿女也操心少了,因为我们的日子好多了,像芝麻开花节节高。她再也不为看病难、看病贵发愁。遗憾的是我勤劳善良、忠实厚道、坚韧顽强的父亲突发急病去世。

父亲的离世,让母亲心力交瘁,精神受到严重打击,失眠、健忘、精神恍惚、胸闷气憋,一家人手忙脚乱底把母亲送到医院,医生说心梗发作引起高血压,多灾多难的母亲又添了一个高血压的病。吃药更多了,住院更勤了,她忍受的磨难更大了,但她的意志更加顽强,与病魔斗争的决心更加强大!平日里,走路还是挺起腰杆,步伐坚毅,她知道:她是全家的主心骨!

母亲信心满满面带笑容,做饭、看孙子、干家务,过着儿孙绕膝花满堂的生活,邻里夸她晚年享受着天伦之乐,她乐呵呵地笑着。作为儿女,我们知道,母亲常年被多种病魔所困扰,时时与疼痛抗争,她每天挺起腰板走东走西,忙忙碌碌,要忍受多大的病痛呀。

母亲在她80岁的那一年,腰间起疱疹,疼痒难耐,我不放心掀开母亲的衣服查看,我震撼地发现母亲突出的脊梁是那样的红润而光洁,坚挺而神奇,四道尺把长的刀痕是那样触目惊心,那一刻我心酸莫名,我的母亲是一个如此坚韧不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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