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合力铸就 “关羽崇拜”

□林 颐

日本学者渡边义浩专研三国史，著有多部相关论著，其中一部《关羽》副标题为“神化的《三国志英雄》”，就关羽信仰之成因和溯源以及延展，进行了深入细微的探究，尤其在文本衍变的探讨上多有可观。

罗贯中在《三国志演义》第五回中写“温酒斩华雄”，关羽的出场非常惊艳。罗贯中极力铺垫华雄之高大狂傲，描写挫了锐气的众诸侯之惶惶不安，“阶下一人大呼出曰：小将愿往斩华雄头，献于帐下！”再现相貌伟岸的关羽，仰首饮酒出帐提刀，须臾间斩华雄于马下，可谓是英雄盖世无双。只可惜，斩华雄应是孙坚的事迹，却被移花接木到关羽名下。

渡边义浩精研细考，除关羽回归刘备之事，其余种种如桃园结义、斩颜良和文丑、秉烛达旦、千里走单骑、单刀赴会、刮骨疗毒、义释曹操等，皆为夸饰或虚构。鲁迅说过这是明清演义的一大特点，“叙一时故事而特置于一人或数人”，以突出人物和事件的戏剧冲突。

郑振铎说：“研究中国小说的方向，不外‘史’的探讨与‘内容’的考察。但在开始研究的时候，必须先打定了一种基础，那便是关于小说本身的种种版本的与故事的变迁。不明白这种版本与故事的变迁，对于小说之‘史’的及内容的探讨是有多少的不方便和不正确的。”渡边义浩列出《三国志演义》各版本图表，一一分解，在比较中分析推演，就其增减删改多有指明。

比如，“花关索”如何去掉“花”字，进入叶逢春版而成为关羽第三子；曹操封关羽“汉寿亭侯”故事内容变动表明的倾向；毛宗岗本何以成为公认的定本呢？

南宋一朝，偏安一隅，与蜀汉心有戚然。元明以降，汉室危摇，人们赞美忠义的品格。鲁迅先生评价罗贯中写关羽非常成功，“义勇之概，时时可见”。关羽在《三国志》中只是普通武将，在民间也仅以勇武示人，其地位之抬升初始于宋代。事关“汉室正统”之辩。陈寿以曹魏为正统；东晋习凿齿在《汉晋春秋》中以蜀为正统；北宋司马光在《资治通鉴》里以魏为正统；南宋朱熹等人又极力主张蜀汉正统。

罗贯中写三国，主旨明确，拥刘反曹。渡边义浩指出毛宗岗本最明显的特点，就是进一步强化了“拥刘反曹”的观念，从情节的设置、史料的运用、人物的塑造乃至个别词句都作了人为修改，格外青睐关羽，就是要突出“忠义”。

关羽与刘备、张飞桃园结义，立誓“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他勇武过人，熟读《春秋》，忠肝义胆，死后化为神明。这种形象为统治者所垂青。明朝时，多次举行国家祭祀，万历帝赐予关羽“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这个道教色彩鲜明的称号。满清入关，据说因熟读《三国志演义》而得用兵之道。乾隆帝为宣扬关羽而下旨篡改史书。关羽谥号本为“壮缪侯”，“缪”非雅称，实批关羽失荆州之过，《四库全书》却将《三国志·关羽传》的记载改成了“忠义侯”。国家教化，上行下效，推动力极为强大。

在民间，由于明清时期晋商的崛起，关羽又多了“财神”的称号。彼时，天下晋商把关羽塑像请进自己的店堂，接受的不仅是关帝爷的护佑，更是向公众展示自己秉承这位山西老乡忠义诚信的精神。

《清朝续文献通考》卷十八称：“山右巨商，所立票号，法至精密，人尤敦朴，信用最著。”晋商日渐衰微，倡导的“义利观”却能继续流播。凡华商足迹所到之处，都可以编织一张“义”的关系网，海外华人会馆敬设关爷香火，其意义更在于推进增强人与人之间的团结友爱。在当下社会，关帝忠义诚信信仰的发展应该有着深刻的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