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粥_长篇小说《北京的雪》连载二十三_欧阳如一

第二十三章  腊八粥

张先生到单位时已经将近中午，他发现公司的司机们正用电梯往地下停车场运东西，有矿泉水、面包、火腿肠和棉帐篷，他问：“这是往滑雪场送吗？”司机答：“往王四营送，那边在强制拆迁。”他没当回事儿就上了楼。大会议室里开会的人已经坐满，大概有二十多位，都是各分公司和事业部的头头，董事长王长安坐在长条会议桌的上首，旁边留着个空位显然是给他的，桌子上也摆了些刚才往电梯间装的食品，外加花生、瓜籽、糖果，有点开新年茶话会的意思。王董事长见他进来向他摆手，说：“就等你了，为了表示对在北京寒冬腊月中被强迁的‘低端人口’的同情和声援，今天中午的饭咱们就免了。”他指指桌子上吃的东西：“杜甫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大家都是做房地产的，你们在北京都有自己的房子吧？可在这个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有的人竟然房子被掀了盖驱逐出境，我也帮不了他们，只能略尽棉薄之力。你们都年轻，你们的父母多是建国后出生的，只有我和张总工的父母是解放前生人，我们都听我们的爷爷奶奶讲过旧社会的事情，大灾之年国家对灾民是有赈济的，有的地主也会给穷人熬粥取暖，真就像电视剧《乔家大院》里的乔老爷，大年三十晚上他们会把米、肉送到穷人家门口连名字都不留，张总工，你给大家讲讲咱们要拍的电视剧《王百川》。”

本来挺欢乐的气氛变得有点沉闷，张振庭看看大家，说：“今天开的是什么会？怎么扯上电视剧了？”

众人都是来聊天的，都说：“您给我们剧透一下，啥时候拍？”

张先生知道王董事长有三个“话点”不能碰——社会的公平和他老婆与儿子，说：“他是东北吉林的一个财主，买卖从吉林一路开到了北京，他家出过一个‘逆子’，家产都用来支持了闹革命。”

有人说：“这就完了？”

张先生说：“是啊，其它和《乔家大院》差不多。”

王董事长知道张振庭不愿意多说，说：“你把电视剧里那首《腊八粥》给大家念一遍，我们就正式开会。”

张先生说：“那是请名家朗诵的，我只能勉为其难。”

王董事长一时兴起，说：“你手机里有吗？我朗诵。”




张振庭就在手机里找出来递给他，员工们从来都没见过老板表演节目，高兴得鼓起掌来，又屏息静气，只听他朗诵道：

                 腊八粥

严冬如期而至，
该冷的时候就冷了。
假如这是一个暖冬，
人们就会大呼不正常，
温室效应云云。
严冬如期而至，
该走的时候都走了。
那南飞的大雁和去三亚避寒的人，
不走的动物和人们，
自有过冬的办法。
要是在旧时，
庙里该舍腊八粥了。
据说并不是什么好米，
但毕竟有热汤可暖肚子，
有炉火可暖身子。
穷人们得以苟活。
要是在早年哪，
财主们也该舍腊八粥了。
为显粥好他们也会盛上一碗，
稀溜稀溜蹲在墙根喝着，
那些不缺粮的人家也会凑上来，说：
还是老东家的腊八粥好啊！
过去的腊八粥
只是在粘米上加了点豆子，
熬啊熬啊熬成了浆糊，
喝个肚子溜圆，
却经不住一泡尿。
今天的腊八粥
用五米、五仁外加白糖、红糖，
想着就那么好吃，
看着就那么好吃，
可喝上两口人们就会撩下筷子。
严冬如期而至，
该到喝腊八粥的时候了。
很少有人想到还有很少的人，
瑟缩在凛冽的寒风里，
没有舍粥的寺庙和财主，
让他们挨过这一冬。
很少有人想到那些很少的人，
有可能会变成很多的人，
在慈善的阳光照耀不到他们的时候。

王董事长第一次向员工们展示才艺，他曾经是北京“人艺”的话剧演员，一上来就有如神仙附体，字正腔圆一身的舞台范儿，只是他的形象太高大，不像诗歌中瑟缩在凛冽的寒风里等着财主舍粥的穷人，感染力就差了许多。

张总工玩笑道：“王总您扮上就好了，假如换上件杨 白劳那种 打补丁的衣裳，再拄根棍、拿只破碗效果就更好了。”

大家都开怀且不敢放声地笑了。

王董事长感慨道：“就是三年困难时期我都没挨过饿，我家供应那点细粮只有我爸和我能吃上，我那两个姐姐一个妹妹到现在都说我父母偏心。没挨过饿、受过冻、遭过罪是读不好这首诗的，一心想多卖房却从来都不思考房子大量积压卖不出去的深层原因也是读不好这首诗的。”他的情绪一转，指着桌子上的东西说：“公司这次捐了十万块，主要雇车给他们搬家，你们出多少报给工会主席。”

工会主席就是张振庭。

中层干部们纷纷认捐：“我出一百”、“我出五十”、“我出两百”。

王董事长宣布：“现在正式开会。”

作者简介：

欧阳如一，规划师，建筑师，诗人，作家，绘画爱好者。创作了大量作品，包括小说、诗歌、电影剧本等。近作有：长篇系列间谍小说《天生间谍》，自由诗集《我的神》，长篇史诗《大航海时代》《周颂》，长篇婚恋小说《生死恋》《爱是永不止息》《南阳月季》《北京的雪》《大同的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