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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跟随父亲烧醪糟_卫若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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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vatar 发表于 2023-2-2 18:07: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人间烟火味,年味正浓时。
跟随父亲烧醪糟_卫若珠
小时候,都说故乡的年味,是父亲醪糟锅里煮出来的。

这话在理。

年是什么?年是希冀,是“东风吹散梅梢雪,一夜挽回天下春。从此阳春应有脚,百花富贵草精神”的一元复始,万物兆新。

而醪糟呢,又名米酒,亦称甜酒。喝时味美,喝后不醉,寓意事业甜甜美美,好事长长久久。

故乡人对醪糟情有独钟。都要“有钱没钱,喝碗醪糟过年”。

父亲,就是用醪糟煮沸新年生活的人。

他曾跟醪糟王经龙跑担子,深得真传。父亲除了会做受众面广,深受百姓喜欢的普通醪糟之外,又研创出“八宝”“十全”等多种特色品牌。尤其是他精心制作的醪糟胚,煮在锅里,不破损、不粘连、不沉底,水乳交融,加入不同配料,便会煮出不同口味、不同意境,特有诗情画意。那浓酽的气味,既有糖醋的甘酸,又有恰到好处的酒香,丝丝缕缕,袅袅腾空,弥漫在童趣盎然的故乡,让人顿感心旷神怡、神清气爽。静下心来,喝上一碗,酸、甜、软、绵、香,在嘴里一搅和,让它徐徐地游离鼻息,润润地过喉,滑滑地越嗓,继而慢慢地潜入胃肠。此时,你一定有一种“水盼河开山盼绿,蜜蜂蝴蝶恋花蕊”“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全新感觉。

新年里,父亲的醪糟摊,就设在村中心的天神庙。

这里,是乡政府村委会的办公处,也是乐园,吃、喝、玩、乐、游,样样都方便,从初一到十六,好戏连台,社火庙会不断;锣鼓喧,彩旗乱,不分黑夜与白天;各类摊点如星布,叫买叫卖喊破天;台上台下灯照灯,车来车往人挤人。新绛、稷山、万荣、闻喜几县临近的乡民都被吸引了来,聚集在这里。

父亲很珍惜这个商机,总把用具拾掇得清爽而悦目。

你看,操作台是个红心黑边的大漆盘,正中镶一具带有烟筒的小铁炉,是烧制醪糟的利器。小铁炉烧到足劲处,吞吐的火苗足有两尺长,喷出的火球可达两米多远,爆发的声响如雷贯耳,为新春佳节平添了一处烟火盛景。

操作台下,三幅年画。打头的自然是《五路财神》,寓意年到财到。两边分别是《布谷催春》和《胖娃娃抱鱼》,展示“五谷丰登”“年年有余”。

操作台右侧是配料柜,内放十四件精致锡碗,陈列着双耳、百合、莲子、仙米、厨花、三丝、发菜、枸杞等二十多种佐料,琳琅满目,供客选配。

操作台的左边,一个枣红色的小方桌,配了四条乌黑的小条凳,供客人小憩畅坐。

初一大早,吃过年饭,我就跟着父亲出担子,不到月儿偏西不回家。

最早来这里润咀的,总是那帮孩子们。即便是过年,仍然解不了他们嗓子眼里冒烟般的馋。尤其是懵懂时期的孩子们,正是理想和希望放飞的花季,当兜里有了几个磕头钱,又能自己支配时,不吝贵贱,就想极力冲出家的圈子,到外面探索一下美味的世界,便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往醪糟摊子上挤。普通醪糟,大碗一毛,小碗五分。这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小孩子总是喝一望二眼观三,甚至把目光盯在“八宝”和“十全”上,想要开启理想的闸门,让平凡生活融入七彩年味。

赏味之人,不光孩子,也有青年、老者、商贩、车夫……

你听,这边客人没走,那边话先甩响:“两碗——八宝——醪糟!”“好——嘞!”有呼有应,手起勺落,父亲麻利地往锅里扣了两勺糟胚,加上各种佐料,左手研磨,右手推拉风箱,呼哒,呼哒。顿时,一股幽香又飘荡在天神庙的上空,扯啊扯,扯得老远老远……接着,锅里就呈现出各种的诗情画景。瞧——那红的是枸杞,绿的是仙米,发菜在水面荡漾,莲子在锅里游泳,百合像观音座下的莲瓣,汤圆如小鸭娃在水中戏玩。随着蛋液和粉芡的徐徐潜入,你就会陶醉在大诗人白居易“满园菊花郁金黄,中有孤丛色似霜”的美妙意境中。两个年轻人,一对好情侣,也不在乎有座没座,端上碗,对面喝,舀了一勺又一勺,舀起来的都是浓浓的一往情深、美美的岁月静好。

五二爹、五二妈,还有村里外的许多老年人,都是父亲醪糟摊上的常客贵客回头客。在这里,大家不仅能享受物超所值的美味,还能了结“醪糟甜甜,喝了过年”的心愿。憨娃王水有,盲人王好善,鳏夫石锁、二锁们,光顾这里,父亲都不收钱。他们说,不光爱喝,还爱闻这个味儿,喝完都不走不散,一字儿打坐在后面的献台上,聊醪糟的年俗,讲董永与七仙女酿醪糟过年的趣事……山南海北,家长里短,心宽肠子展,海阔天空地谝啊谝,美醉到日头落山不停点,儿孙不叫忘吃饭……

有支歌这样唱:“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不同的是,有一次,同时来了两个客人,一位穿着土布棉袄,一位戴着黑片眼镜,棉袄客报的是普通醪糟,眼镜客选的是“十全十美”。眼镜客穿戴考究,一碗“十全”的利润,是普通醪糟的几倍。我满以为父亲会把眼镜客放在前头。谁知,父亲却把醪糟“优先”给了棉袄客。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父亲的做法总与我的想法相悖呢?

“一粒米中藏世界,小铜锅里煮乾坤。”原来,在父亲的生意经里,从来不会以貌取人。他注重品德,轻视利润。这大概也是他做的醪糟走红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父亲摊位的火爆,还真有点像“清明上河图”里所表现的活泛时尚、欢乐繁忙。每天日头偏西,戏快过半,社火将散未散,看热闹的所有人,大都饿了。如果遇上大冷天,日头火力退减,不管是看戏的老年人,还是挤站在社火堆里的年轻人,或是摆摊设点的,多数已熬不住了,都想喝碗醪糟暖暖身、垫垫饥。于是,此起彼伏的呼儿喊娘声,裹挟着一股股喷香的醪糟味,直往人们耳鼻里钻,刺激味蕾,吊人胃口,让人忍不住把包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小钢镚、毛毛钱掏出来,买了醪糟,美美地喝上一碗,舒缓一下平日里生活的压力和游乐时的疲累和紧张。其中不乏对长辈献孝心的,对晚辈施爱意的……你报“三阳开泰”,他选“六六大顺”……这真是“众口难调,调众口;人心需暖,暖人心”。看把父亲忙活的,又是打蛋,又是配料,忙完甲的,忙乙的,只怪自己没长了个三头六臂。我呢,两只小手,泡在冰水里,洗勺刷碗,十指通红,肿得都像胡萝卜。我怪父亲不该这样对我。为什么别人家的小孩都在玩,我却在接受严寒和生活的考验?我不由自主地就把目光投射到他身上。他,是父亲吗?怎么还没“不惑”,满脸都被岁月刻乱了皱纹?原本那笔直的身段,前倾后仰,也被风箱拐子推拉成了一张弹花弓。锅里煮着的是年味,而他头顶逼出的却是热汗,爱怜之心油然而生。难道仅仅是为了兑现给我买小皮鞋、小人书的承诺?如是,我宁肯不穿、不看。但愿父亲,停业别干,青春永驻,寿比南山!

可醪糟是被他煮在锅里的年味,是沸腾的期盼和希望,是看得见的好日子,也是妹子们的红头绳,妈妈的新年衣,更是老奶奶温暖身子的皮马甲,和今后三百六十五天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读着贺年美诗,过着如诗光景,感谢父亲,用醪糟锅,为我辈煮出一个世间真谛——新年魅力,得靠勤劳、善良和美德的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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