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河流
白 露
一条河,铺展在那里,像丢弃了很久的一件往事。
早晨的霞光,穿透我的身体,还有爬过岸边苇草的时间。
河面很宽。
宽宽的河面,泛着闪烁的光的碎片,泛着细碎的簇拥奔走的波涛,泛着童年重重叠叠的梦幻。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更远的远方,响起潺潺之声,响起风走过的脚步声,响起昨夜梦的惊厥和幻听。
响起一个人窸窸窣窣划动船橹的声息……
一条河,铺展在那里,像一个人尘封了很久的心事。
我几次试着,想抓住些什么。但,已经上来的阳光,已透彻了河的对岸,明亮如新。
一袭清凉的风,向着我——涉水而来,涉水而来。
一种记忆
时间慢下来时,你也慢下来。而更慢的是远处河流之上的夕阳,将落未落。
这时,有细微的风吹过。
有一个人,低着头,把那条乡下的路踏得“咯吱、咯吱”响。
对于这个人,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没看清他的脸。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我的父亲,还是别的乡亲。
或者,又仅仅是我眼里不断幻化的一张张脸谱。
这个人,走在这条熟稔的路上,步子邋遢,沉重,凌乱,无节奏,无韵致。
一次次,我都想把他和夕阳下那幅古老的画面联系起来。
一次次,我都想把他和“牧童遥指”的那样一种情趣联系起来。
而时间在慢下来的过程中,总是让这个人一再缩小、缩小,直至小成一抹风,一片小小的暮色,一丝无声的叹息。
像我很早很早之前的一种难以忘怀的记忆。
像我藏了好久抹也抹不掉的,一道疤痕。
月色笼罩着河岸
月色笼罩着河岸,流水在远处潺湲。
偌大的河滩,小兽蹑足,苇草敛拢了翅膀。
众神踩着月色而来,多么轻盈,如同更大的幻影,掠过,掠过。
看瓜人的瓜棚,也被月色罩着。如丝如缕的风从棚顶刮过,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像依旧搁在时间里的一个旧场景,无人问津。
那个睡在瓜棚里的人,他的梦,也被月色罩着。
梦里,他一定梦见了心里藏着的美丽的姑娘。
哦,月色笼罩着河岸。
时间,依旧很慢很慢,仿佛还在远处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地响着、响着。
——如同流水,又不似流水。
隐 秘
天地闭合之时,暮色开启另一重秘境。万物收敛翅膀,隐身于众神的背后。
村庄背负着安身立命的众生,小心翼翼——拐进我众星普照的亲人。
星光稀稀落落,在远处撒下——恰好被一条河流接纳。
我已藏好自身。
村庄变成了星光里最大的阴影!
在村庄,我喜欢众神的寂静,我亦喜欢众生的安详。
夜晚度过万分之一的幸福,同时也承接着不易察觉的暗伤。
夜色之下,没有谁从大地上,呼啦啦地走过。
已经上来的露水——总是悄悄打湿谁的衣裳?
乡村夜
天空, 半轮月亮,撑着更远的天空。对岸的秦岭,还站在,它白天的位置。
一列火车,驶入隧道前,发出鸣叫——
让远远的夜,亮一下,又亮一下。
大地平静,躺在它深处的骨头,发出的磷火,更为平静。
彳亍的月色,像照见了久违的亲人。
有点激动,微微战栗。
我所在的村庄,已经安睡。较之平素,稍抬高了一点点。
是谁,在那处更高的磨坊,点亮一盏马灯——用更弯的脊梁,把久远的旧时光,坚韧地撑住!
大雪飞扬
大雪飞扬,铺满大地,和更远的远方,以静寂,以翻涌,以内核的白,达至一种虚幻,和美。
我所在的村庄,是另一种真实的存在。
而我,常常都会看见:那些压满了雪花的树梢,仿佛总有一种高处的事物掠过——将压在枝头的雪花,哗哗地惊落一地。
大雪飞扬,田地上,是谁?
把雪推向我目光的极致,推向我庞大的内心——始终也无法盛下的一种宏阔。
其实,我所在的村庄,还没等到雪的融化。
夜里,天空就会聚拢起无数的星光。
此时,村庄便会更加神秘,像蒙了一层令人惊悚又温暖依依的面纱。
大雪飞扬,我们这些孩子,最后一定会看见:雪将雪深深掩埋。
还有一些人,被永远挡在了这场雪中。
一种记忆的虚幻,和美,留下的应该不仅仅是,我们眼睛所能看到的。甚至还有,那些深深埋藏在我们内心,对于村庄——另一种与生俱来的、最隐秘的解读和认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