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陈记美食征文优秀奖作品。
“袅袅秋风多,槐花半成实。”每当吟诵白居易的诗句,记忆便随着“槐花儿香,槐花儿甜”的童谣,飘回故乡那座爬满青藤的农家小院。
每至槐花烂漫时,故乡的小村庄便宛如梦幻中的世外桃源,被一层洁白无瑕的“雪幕”温柔笼罩。千万串槐花似玉雕的风铃,在风中轻轻摇曳,密语声中裹
着清甜的气息。母亲总说这是“树上的白牡丹”,而我分明看见,每朵花都藏着母亲年轻时的笑靥——那时她总爱把槐花串成项链,戴在我稚嫩的脖颈上。
“槐花满院气,松子落阶声。”推开老院斑驳的木门,那缕熟悉的槐香便迫不及待地扑面而来。儿时的我总像欢快的小鹿,拽着母亲奔向槐花的“盛宴”。
母亲握着绑着弯镰的长竹竿,在斑驳树影间挥动自如。镰刀如灵动的精灵,精准勾住花串轻轻一拉,洁白的槐花便簌簌飘落,织成一场浪漫的槐花雨。我穿
梭树下,像只忙碌的小蜜蜂,将槐花轻轻放入竹篮。遇到高处的“珍宝”,母亲便登上木梯将它们一一收入篮中,阳光透过枝叶在她发间跳跃,仿佛给她镀
上一层金边。那些年的槐花雨,浸透了我整个童年的记忆。
长大后,槐花成为维系亲情的纽带。姐姐妹妹定居运城后,母亲每年都要将槐花分成两份,郑重地送到客车上托人给她们捎去。那时,我常常笑着问母亲:
“您寄槐花的车费,都足够她们在城里买上好几斤了,何必这么麻烦呢?”母亲总是微笑着回答:“咱自家的槐花,比城里的新鲜呐!”如今才懂得:这小
小的槐花,哪里仅仅是槐花,分明是母亲用乡情串起的珍珠项链,是母亲跨越城乡百公里的思念,是比黄金更珍贵的舐犊深情。
采摘归来,母亲便开始美食的魔法。她先仔细地剔除槐花中的杂质,然后将槐花浸在青瓷盆里悉心清洗,此时的槐花如灵动的仙子凌波起舞。洗净之后,母
亲将槐花置于篦子之上,耐心地沥干水分。接着,把槐花放入盆中,撒上适量的面粉,轻轻搅拌。每一朵裹上“纱衣”的槐花仙子,在蒸笼里慢慢化作白雾
升腾,将岁月熏染得软糯香甜。拌上蒜泥辣椒香油,那抹清香便钻进每个毛孔,成为刻在味蕾上的乡愁密码。
除了拌槐花,母亲还能以槐花为原料,变幻出各种各样的美食。比如,将槐花与面粉巧妙融合,加入适量的清水与鸡蛋,搅拌成细腻柔滑的面糊,再放入平
底锅中,煎制出金黄酥脆的槐花饼;还有那皮薄馅大的槐花饺子、松软可口的槐花包子、独具风味的槐花蒸菜、香甜软糯的槐花粥,每一道都让人回味无
穷。有时,母亲还会把洗净的槐花放入沸水中焯烫,而后捞出晾晒在院子里,风干后将其放在陶罐里酝酿时光。
槐花不仅是盘中珍馐,更是时光的琥珀。晒干的槐花可以入药,母亲常说“槐米赛黄金”。记得那年我肺热咳嗽,母亲用晒干的槐米煮茶,在粗瓷碗里煮
出金黄透亮的茶汤。如今在都市药店里再见到槐米,恍惚又看见母亲站在晨光里,发间沾着细碎的槐花。槐花的魅力,还在于它给人们带来视觉上的极致享
受。它那洁白如雪的花朵,缀满枝头,宛如玉树琼花,具有极高的观赏价值。
远离故乡的日子里,那抹槐花香愈发清晰。它是老院洋槐的年轮,是母亲鬓角的白霜,是青瓷盆里荡漾的涟漪,是粗瓷碗中沉浮的星辰;它是故乡的象征,
是亲情的寄托,是记忆中最温暖的符号,是我心中永远无法割舍的眷恋。夜晚,当城市的月光漫过窗棂,我忽然明白:原来最深的乡愁,从来不是某个具体
的地方,而是母亲把春天揉进食物的温柔,是故乡用槐花酿成的岁月沉香。
李竹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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