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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寺儿巷(13) 严德荣 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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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vatar 发表于 2023-12-17 16:58:4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寺儿巷(13) 严德荣 长篇小说
第十三章


从太原回来以后,担架队就解散了。回村后阎甲子才知道,这一次共产党跟国民党争夺太原城的战役中,阎家庄死了四个年轻人:其中两个和阎甲子一样,也是打日本时在二战区阎茂泽团当的兵;另外两个抗战时参加的是八路军的队伍,当时两党的队伍还是友军。谁知日本人投降了,双方却成了你死我活的敌人,最后不论是守城的还是攻城的,大家都死在了中国人自己的手里。几天之后,两个当了解放军的小伙,家里都收到了部队上的烈士证书和民政部门发给的“光荣烈属”的匾牌,而那两个给国民党当了炮灰的小伙的家人,连公开痛哭的权力也没有,他们的父母、爷爷奶奶只能躲在家里偷偷流泪。
知道了这些,阎甲子不由暗暗为自己庆幸:多亏早早离开了队伍,要不然,被埋在远隔千里的太原城外荒山野沟里的阎家庄人,很可能就是五个了。

秦庚申跟小枝的婚事办完以后,紧跟着就是山西南部农村一年当中最忙的时节。庄稼人起早摸黑救火一般紧张地收罢麦子,就得犁地耙耱复种晚秋作物,同时还要管理早秋庄稼。阎甲子就又每天钻在了地里。前几天刚下过一场透雨,他和妻子趁垧给坡下的三亩地回茬,他种的是迟玉米。地是昨天才犁好耙平的,表面虚茸茸,下面湿漉漉,正是播种的最好时候。阎甲子抡着锄镢在前边刨坑。他父亲阎徐魁虽然没有务弄过几年庄稼,但是家里祖辈传下来的农具却是一应俱全,光镢头就有条镢、二齿镢、三齿镢、小镢好几种,分别用来刨树、挖坑、掏崖打洞还有刨药材。锄镢的模样介于锄头与镢头之间,刃宽、身重,阎甲子又是干活的把式,一镢下去,就是一个完美的坑,很少需要刨第二下。妻子跟着在后边撒种,她左手端一只装着玉茭籽的碗,右手从碗里拈出一把种籽,很准确地从指缝间漏出三粒籽儿撒在每个坑里,然后右脚把男人刨在坑边的土往前一扫,埋在籽儿上,随即脚不轻不重地在上面一踩,接着就是下一个坑。阎甲子很快就刨了一个来回,他过来接过妻子手里的碗自己撒种,让她去照看在地头玩耍的儿子。

秦庚申夫妇虽然还是燕尔新婚,但是农活不等人,两个人也很快就下地开始务弄自己的庄稼了。娘跟秦庚申那块地的麦子收完以后就没有复种,让它空着养养地力,等到了秋天仍然种麦子。
庄稼人也知道不能把土地使唤得太于过分,净茬地种出来的麦子比回茬地的不仅产量要高,磨出来的面粉也要好吃许多。村里分给小枝的那块地,他们也准备种玉米。秦庚申没有牛和大农
具,都是借用阎甲子家的。阎甲子跟印妮每次都是把他家那头犍牛喂饱饮足从南院牛棚牵出来,搭上绳索,备好犁杖才交给秦庚申,然后两口子也跟到地里,手把手地教小两口如何扶犁,怎
样踩耙,两家人好得跟一家人一样。秦庚申跟小枝俩人乍一脱离了队伍上那种严格呆板条令约束的环境,只觉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再加上两个人新婚不久,只要能够整天缠在一起,他们
学着种地不仅觉不着辛苦,反而感到新奇有趣,甚至怀着幸福的憧憬,投入到了这样一种全新的生活之中。

坡上坡下许多地块里,都有庄稼人在忙碌着,除了种玉茭,也有人牵着牛摇着耧在种谷子或黍子,或者在早秋作物田间锄草。早玉米跟棉花苗都已经长得半小腿高,一块一块绿油油地让人看
着就喜爱,柿树的枝头缀满了指头大小的柿子,短尾巴的斑鸠和长尾巴的喜鹊在枝丫间跳来飞去。湛蓝的天空上飘着白云,远处的山腰间缠绕着雾气,坡下的村子上面飘着炊烟。雨后的太阳
把温和的光辉洒在大地上,也照在庄稼人的身上,庄稼人又把全部的心思和力气,都毫无保留的献给了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天生万象,地生万物。天地之中的人间,洋溢着一片祥和的景
色。



然而,世事就如同阎先生说的,“天生万象而福祸轮迴,地生万物则纷争自兹”。尘世上自从有了生物,就有了纷争。而这些纷争,无不是围绕着天地二字:上争空间,下争地盘。就是万物之
灵的人类,更是这般。几千年来,大到王侯将相打天下,夺江山,小到草民百姓的占宅基,争田地,莫不如此。这不,阎甲子本来想安生种自己的地,却由于阎有才和苟喜忠的矛盾,莫名地
被卷进了一场土地纠纷之中。

阎家庄的五千亩土地之中,以村子的东西中轴线延伸开去,南边两千亩是平展展的埝地,有几块还可以利用东涧的水来灌溉;北边的就全是坡地了,坡地根据坡势的陡缓,被一辈一辈的阎家
庄庄稼人修成了大小不一的梯田。从寺儿巷出村往北,过了破旧的娘娘庙和路边的几个死娃坑,路西边头一块地就是全村最大最好的一块坡田,它的面积足足超过十亩,因此被人们唤作“十亩
地”。

“十亩地”以前是阎有才的祖业,那年阎有才刚把它以四十块银元卖给阎福庆,就遇上了“土改”运动,结果新地主阎福庆被打死,“十亩地”又回到了新贫农阎有才的手里。不过,因为是按人口分
地,阎有才的老婆此前刚刚跟人跑了,光棍一条的他只分得了二亩四分地;阎甲子由于自有土地少,分到了“十亩地”中靠南边的三亩;而苟庆泰自从下落不明之后,家里只留下他的老婆和儿
子狗蛋两个人,分到了阎有才北边的四亩八分地。这样,“十亩地”里今年夏天就长着三种庄稼:阎甲子收了麦子后复种了晚玉米,阎有才种的是早玉米,狗蛋娘种的是棉花。

关于狗蛋娘能跟阎有才的地分到一块儿,村里有人说是阎有才给争取的,实际上也是如此。在“贫农团”里,有才是个能踢会咬的角色,这个连自己老婆都嫌弃的懒汉,为挨门邻居苟庆泰一家
做起事来却是不遗余力。以前苟庆泰在的时候,理由很简单:阎有才抽的大烟料面都是庆泰供应的。苟庆泰卖烟土绝不赊欠,唯独对有才是个例外。这不仅仅因为两家是邻居,也不仅是有才
腿脚勤快讨得苟庆泰的欢心,而是由于早先阎有才有院子、场园和土地可卖,赊给他不用担心烂账。这样两好合一好,两家如一家。但是精明如苟庆泰这样的人,怎么也不会料到他的婆娘竟
会跟阎有才那样既懒又馋、抽洋烟、打老婆、卖祖业的败家子阎有才能有一腿。

自从苟庆泰不明不白地失踪了以后,认定自己成了寡妇的狗蛋娘做什么更离不开阎有才了,她在伤心绝望之余,坚信丈夫这些年肯定挣了不少钱,可是这个死鬼把攒下的钱藏在了哪里,她却
是一无所知。她曾经唤来阎有才两个人商议寻摸,翻箱倒柜,甚至在屋里院里到处刨挖,每次都是由满怀希望到失望泄气。最后,没了指望的两个人只好面对现实,各尽所能各取所需地帮衬
着把日子往下过。

不知道狗蛋娘是如何想的,阎有才这样做也有着他自己的小算盘:跟苟庆泰来往,为的是那不受限数的大烟泡;如今跟狗蛋娘来往,不但能睡这个不花钱的女人,别的方面也是稳赚不赔。虽
然苟庆泰的财宝没能找着,但他坚信这个婆娘手里的钱少不了。除此之外,阎有才还利用这个女人相信他、依赖他的心理,不显山不露水地占她的便宜。比如趁帮她种地的机会,每次犁地他
都会把犁铧往北偏上一尺,三、四年下来,阎有才的二亩四分地已经比狗蛋娘俩的四亩八分小不了多少了。



女人的眼睛总是小的,阎有才打算就这样人财兼收地继续下去。但是他忘了,苟庆泰还有一个儿子——狗蛋——大名叫做苟喜忠,今年已经从高楼镇新办的初级中学毕业了。

虽然学习成绩不怎么样,没能考上更高的学堂或者政府机关的招聘,但或许是遗传的优势,苟喜忠的精明很快就让阎家庄的庄稼人另眼相看:这个十六岁的少年被娘逼着跟他的有才叔去棉花
地里干了两天活儿,就发现了两家土地间的蹊跷。他悄悄用脚步来回度量了几次两家地块的宽度,立即就算出了他家跟阎有才家土地面积的比例不是应该的二比一,而是三比二,也就是说,
他家现在的地只有四亩三分多一点,而阎有才的地差不多是二亩九分,这个老家伙几乎侵占了他家半亩土地!年轻人不甘吃亏受欺的火气腾然升起,本来他想把这件事情告诉娘,但是苟喜忠
虽然不明白阎有才跟娘的关系,然而知道自己的娘自从父亲失踪以后,在村里就失去了依靠,凡事一直只会忍辱负重,吃了亏也不敢吱声的。他不需要跟娘商量,他要凭自己的力量讨回公
道,撑起这个家来!

第二天上地的时候,苟喜忠就做好了与阎有才摊牌的准备。两人扛着锄头来到地头,阎有才锄了一段地,发现苟喜忠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那孩子还在地头拉着一根绳子往他的地那边拽,
接着就见他放下绳头,提起锄头就刨开了玉米棵子。阎有才大吃一惊,忙提着锄头往回跑,边跑边骂道:“疯了吧你个小兔崽子,那是老子的玉茭啊!”

苟喜忠任由他骂着,也不还口,依旧一锄头一棵地斫着玉米棵子。阎有才跑到跟前,一把拉住苟喜忠的锄头柄:“狗蛋你憨啦,这是我的地呀,你斫我的玉茭棵子干什么?”

苟喜忠停了手,扬起留着分头的脑袋,盯着阎有才的小眼睛道:“你的地?你做了什么事你自己还不清楚,你找一根丈杆量一量,你占了我们家几丈几尺,还敢说是你的地?”

阎有才这才看见横拉在地头的长绳上面标着许多黑点,心知这小子已经算计好了。他不敢再叫真,硬着头皮说道:“就是你家地少了也不关我的事,凭什么说是我占了你的地?”

苟喜忠说:“你说你没有多占,我们家的地难道让大风刮飞了不成?”

老话道“牛没力了胡曳,人没理了胡说”,阎有才只好强词夺理道:“反正我没有多占,或许是阎甲子多占了我的地,把我挤过你这边来了。”

巧不巧的,阎甲子今天正好也在这块地的另一头种他的最后一点玉米。阎有才的话音刚落,苟喜忠就朝他喊道:“甲子叔,你过来一下,有才叔有个事要问问你。”

阎甲子答应着走了过来。苟喜忠迎着就问道:“甲子叔,你是不是把地种过我们这边了?”

阎甲子被问得一愣:“你的意思是我多占了地?谁说的?”

苟喜忠用手一指阎有才:“他说的。”

阎有才忙摆手道:“我可没有说肯定是你多占了地,是狗蛋说他的地少了,我就那么顺口说了句是不是你种过来了,他就当了真。”

阎甲子一下就明白了,他在地头睄了一眼,又背起手跨步走了一个来回,已经看出了端倪,但是又不好说破。只好说道:“这去年才分的地,地亩册子都还在,哪个多占少占,拿丈杆一量不就
清楚啦。”

苟喜忠说:“甲子叔你敢肯定你没有多种?”

阎甲子道:“我肯定也不算数,你回去找丈杆去吧。”

阎有才忙道:“都是挨门邻舍的,多一点少一点有多大了不起?庄稼棵子这么高了也不好量,等收了秋地净了咱们再改过来不就行了。”

阎甲子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就没有再做声。苟喜忠可不想放过他:“占了我的地还想嫁祸于人,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今天非要弄个一清二楚不可!”说着就要去拿他那根标了尺寸的绳子。

阎有才见状知道这个狗蛋今天要没完没了了,就扛起锄头要走:“帮你家干活还帮出不是来了?你个没良心的东西,老子不跟你干了,惹不起还躲不起?”

苟喜忠扔下绳子,几步窜过来拦在阎有才的前面:“你别先急着破口骂人。今儿个甲子叔咱们三家都在这,尺子一拉,看看是哪个没良心,那个家伙缺德!”

俩人一个真的要走,一个坚持不让,转眼间就扭打在了一起。阎有才究竟身高力大,一只手揪住苟喜忠的头发,另一只手朝苟喜忠的脸上扇着耳光,嘴里骂道:“你这个昧良心的杂种,球毛还
没有长全倒寻起你老子的不是了。你今天不是要弄清楚么,回去问你娘怎么弄?我叫你弄,我叫你弄!”

阎甲子看着狗蛋挨打,正思摸如何上前拉架,就见被打急了的苟喜忠不管不顾地边挣扎边飞起一脚踢向阎有才,这一脚不偏不倚,恰好踢中了阎有才的裆部,那力道又大,只听阎有才惨叫一
声,双手捂住大腿根部,仰面倒在了地上。浑身马上抽搐起来。苟喜忠也被吓愣在了那里。阎甲子忙过去使劲掐住阎有才的人中,好一阵才使他停止了抽搐,身子却软瘫在了地上。阎甲子一
边往起扶阎有才,一边数说狗蛋:“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个轻重,你不晓得女人不能打奶头,男人不能踢腿半么?今天有才真要死在这里,我看你怎么办。”

苟喜忠说:“甲子叔你也看见了,我是被他打得没办法了才踢他的。再说明明是他多占了我家那么多的地,不但不承认,还说是你占了他的地。”

阎甲子说:“这个事我明白,你确实没有冤枉有才,我刚才步量了一下,他多种了差不多半亩地。可你也不能下死手呀。”他看着阎有才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眼睛也睁开了,就对他说道:“你
缓过来了些吧?我先送你回去,别的事过后再说。行不?”

阎有才点了点头。阎甲子就扶他站起身来,搀着他慢慢往坡下走。苟喜忠说:“还有他的锄头哩。”阎甲子道:“你一会给他捎回去得了。挨门住着,天天要照面的,别这么不懂事。啊?”



这一天,高楼镇上逢集,前两天玉米已经种完了,秦庚申就领着小枝去集市上逛逛。

从结婚第一天起,他们就好得分不开了,两个人几乎白天黑夜都粘糊在一起。秦庚申去谁家串个门,小枝都要跟着。其实秦庚申更愿意带着小枝,不仅是离不开,还因为自己媳妇的漂亮到哪
儿都会得到别人的夸奖,这使他年轻的虚荣心能得到极大的满足。由于他们俩都是队伍上下来的,行走坐卧的作派跟土生土长的庄稼人明显不同,两个人走在一起,腰板笔挺,目光平视,步
伐一致,有时候还会不自觉地手牵着手,经常引来路旁人们羡慕、诧异或嫉妒的眼光。佝偻着腰身的老汉或是拄着拐杖的婆婆看着这一对人儿,说不定会回想起自己的当年:年轻就是好哇!

高楼镇每个月有六天的集市,阴历每逢一、六、十一、十六、廿一、廿六的日子,远近的商贩、手艺人和附近的菜农、粮农都会来街上摆摊设点,出售各自的货物和产品,镇上的杂货铺、粮
油店、布店、药铺甚至剃头铺、裁缝店,这一天比平日都要忙碌很多,熬羊汤、炸麻花、煮油糕、烙饼子的人也来街上支起了简陋的锅灶,摆开了长桌小凳,一边忙碌一边拉开唱戏般的腔调
招徕客人。这样的习俗谁也说不清是从哪一辈开始延续下来的,就是打日本人和内战的时候,高楼镇的集市也没有中断过。如今新社会天下太平,集市上自然就热闹了许多。熙熙攘攘的人群
里边,专来买东西的当然有,但更多的人却是为了逛,为了看,甚至是为了在人群中挤一挤。对于成天钻在地里受苦、窝在家里忙碌的男男女女的庄稼人来说,赶集上会已经不仅仅是为了买
点东西,而且成了一种精神上的享受了。

秦庚申两口子到了高楼镇的时候,正是集市最“圆”的时分,老远就能听到一片嗡嗡之声。一拐进街口,两人就被淹没在了人海之中。满街的人里面,背着褡裢的男人、提篮挎筐的妇女是真正
赶集的;穿戴一新、三五结伙的女人是逛街看人、也是来让人看的;打扮得漂漂亮亮、红着脸跟在一个老大娘身后的姑娘,肯定是约好了来相亲的。一辆用一头骡子拉的大车里铺着崭新的苇
席,车上坐着穿戴整齐的老太太和抱着裹得严严实实小孩的小媳妇,可能是满月了回娘家的,尽管赶车的男人不断吆喊着“借光,借光,让一让”,那车还是寸步难行。几个小伙子一人拿着半
个饼子,边吃边大声嚷着,横冲直撞地故意往女人们身上蹭。小枝眼看这些家伙朝着这边过来,赶忙躲到秦庚申身后。他们进了几家店铺,买了点油盐、碱面,一包洋火和一轱辘洋线——这
些都是娘操心嘱咐的。然后就走走站站地看街景了。

做生意的人早就忙起来了。肉铺老板把半爿猪挂在店外,吆喝着抡起刀往下劈肉;剃头匠把扁担放在墙根,一头挑子的炉子上铜盆里的水冒着热气,另一头兼作凳子的工具箱上已经坐上了顾
客,师傅扯着一条粗帆布正在批着剃刀。几个庄稼人在一个卖农具的摊子前面,各自挑拣自己顺手的锄头、镢头、锨把、簸萁或禾叉。一群老汉围着一个卖旱烟叶的在那里吞云吐雾,他们中
真正买的人其实没有几个,大多是借尝烟叶的机会过一把瘾,有人还偷偷把揉碎的烟叶往荷包里装,卖烟叶的人发现了一边骂一边往回夺,吵闹得一塌糊涂。秦庚申站在一个卦摊跟前听那半
瞎的先生对着一个女人胡说海吹,不时低声把难懂的当地土话翻译给小枝听。

两个人逛得差不多了,就在一个卖羊汤的摊位前坐了下来。摊子很简陋,一口铁锅架在一个洋油桶改制的炭火炉上,锅口上边挂着一副羊骨架,锅中热气腾腾的汤里翻滚着羊肉片和羊杂碎。
秦庚申跟摊主要了两碗羊汤,每只碗里泡了一把麻花。闻起来挺香的羊汤端到面前时,小枝却觉得羊膻味有点重,勉强吃了一小半就放下了筷子,秦庚申吃罢自己的一碗,又把她剩下的多半
碗也吃了下去,小枝看着直笑话他是个饭桶。两个人吃罢又在集市上转悠了一会,秦庚申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小枝不在身边了,忙转身四下里寻找,好不容易才发现她蹲在一个卖杏的摊子前挑
拣半青不黄的杏子呢。秦庚申看着小枝买的杏子笑道:“你也真是没吃过杏似的,人家都是拣熟的黄的买,你偏净挑青的。”小枝说:“谁说我没有吃过杏?我以前也是喜欢吃甜杏,今天不知道
怎么了,见了这青的就特别想吃。”秦庚申在她买的杏子里拣了一个稍微黄一点的塞进嘴里一咬,立刻就张口吐了出来:“我的娘哟,牙都能酸掉了,你也不尝尝再买。”小枝看着他笑道:“早尝
了,不酸我还不买呢。”秦庚申道:“那还不好办,咱隔墙的子青家就有一棵梅杏,比这还要酸哩。你要真爱吃酸的,回去我就给你去摘。”小枝睁着大眼睛说:“真的吗?那咱赶紧回去啊。”他
们又在集上给娘买了一块豌豆柿饼糕,就相跟着回家去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秦庚申把小枝寻酸杏吃的事当笑话讲给娘听。老太太却眼睛一亮,问媳妇儿:“这一阵儿你吐了没有?”小枝说:“吐倒是没有吐,就是这两天有时候觉得有点恶心。”老太太两
手一拍:“那就好,那就好啊!”秦庚申问道:“什么好啊?”娘笑着说:“好我的憨娃哩,你媳妇儿有了哇!”

吃完饭,小枝依旧挽起衣袖要洗碗刷锅,娘忙拦住道:“赶紧歇着,以后这点活你就别做啦。”秦庚申说:“那就我来洗吧。”娘说:“你粗手笨脚地能洗干净么?快去你那边歇着吧。”秦庚申擦擦
嘴下了炕,小枝想跟着走,娘又说:“你等一下,娘还有话跟你说哩。”

好一阵,小枝才回到自己窑洞里。秦庚申问她:“娘都给你说什么了,这么半天过不来?”小枝说:“说的可多啦,不过你知道不知道也不要紧。只有一件与你有关系。”

秦庚申问:“什么事与我有关系?”

小枝撇嘴道:“不过依我看,这事说了恐怕你也做不到。”

秦庚申说:“再难的事我也保证能够做到。你说吧。”

小枝道:“娘说了,让你这十个月里头不许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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