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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岭上的燕子 王凯平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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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vatar 发表于 2023-9-7 09:46: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早晨,天气凉爽,阳光明媚,绿树成荫。村子里,田野上,到处都能听到清脆的鸟雀叫声。在各种鸟儿“叽叽”“喳喳”“咕咕”“啾啾”的啼鸣声中,忽然听到了婉转悦耳的燕子呢喃声。翘首寻望,便看到了双双相偕、展翅飞翔的燕子的影子。蓦然间,我想到了岭上的燕子,思绪也飞回到那个高土岭上的小山村……

二十多年前,入秋后的一日上午,在蒙蒙细雨中,一辆旧机动三轮车,沿着一条狭窄弯曲、坎坷不平的小土坡路,“吭哧吭哧”爬行了约莫个把钟头,把我拉上了一个陌生的小山村。我和村干部、学生家长忙碌了半天,把学校屋内院中打扫干净后,便安顿了下来。我离家十多里路,来到这个小村子里,做了一名小学代课老师。

这小村子的“学校”,也就是一个与普通农家无异的小院落,校舍是四间老旧瓦房,两间做教室,一间放杂物,一间是我的宿舍、厨房兼办公室。

教室门口西侧长着一棵大桐树,树下立着一个水龙头。

学校实行复式班教学制,有小学一、二、四年级学生七名,老师仅我一人。我身兼数职:校长、教师、厨师、门卫。

我在教室墙壁的黑板上写了一行字,领着孩子们读:“秋天来了,一个新的学年开始了,我人生的新起点吹响了哨声……”

我很快地就适应了这个地处偏僻、近于封闭的小村子的环境,安下心来,开始了自己高土岭上的教学生涯。虽然学生少,但分为三个年级,课门多,讲课教学工作又繁杂又辛苦。学生家长,有的在外打工,有的农活繁忙,没法管老师饭,因此,每日放学后,我还要抓紧时间自己做饭吃。馍和新鲜蔬菜,由学生家长轮流管,让孩子拿到学校来。我的饮食起居和教学工作,按部就班进行着,虽然忙碌辛苦,但我充实而快乐。因为,工作着是美丽的。

到岭上小学校执教十几天后,一日,忽然看见校院南墙角草丛中,开出了几朵筒形的花,有黄色的,有橙色的,艳丽别致,惹人喜爱,给空落落的校院,增添了几分新颖和色彩。孩子们告诉我,这是前任老师种的金针菜。金针菜,又叫黄花菜,花朵采摘后可食用,是美味食蔬。金针菜的花,早晨开放,夜晚凋谢,到第二天早晨,又有新的花骨朵儿破苞绽放,一展美丽姿容……

每逢星期日放假,我就骑自行车外出散心,到村街上,到村边打麦场,到村外田间小径。

这个高土岭上的小村子,东、西、北,三面临沟,村口在村子的东南角。全村只有一条南北方向的土街道,街北头校院后侧,耸立着一座水塔,街南头盖着一间小菩萨庙。村街两边,是村民成排的院落,每排有五六家。村民家院外到沟边,分布着多个小块的打麦场,场上堆着新积的麦秸垛儿。沟边长着一长溜子的高矮粗细差参不一的柏树。每次,我骑车到了打麦场上,总有从青翠的柏树枝上传来的鸟雀叫声回荡在我的耳畔,响亮而动听,好像在向我问好似的。这情景,让我时时萌发诗情,产生灵感。

小村子,地多人少。全村人口仅有一百二十多人,其中有不少村民在外地打工上班,不常回村;留在村里的村民,也一日两晌辛勤地在自家田里劳作,不肯歇息。我每每外出,村街上总是冷冷清清,不见人影。有时,能遇到几位老婆婆围坐在街边打牌。见了我,她们就笑容满面地向我打招呼,邀我也玩玩牌。但这种长条形的牌,我不会玩,只好婉言以辞。几个老婆婆,玩耍的牌是掀“花花”。

“放水啦!放水啦!”

村街上传来的吆喝声和村民们用各种车辆拉着水桶急匆匆奔向土街北头高水塔去取水嘈杂的声响,打破了晌午时分学校的寂静。我拧开教室门边大桐树下的水龙头,清亮纯净的自来水就“哗哗”地流泻出来。我用学校的一只小水桶提水,把教室里的一口盛水瓮倒满,又打开校门,唤拉水的村民来校院里取水……

这小村子的村民,几十年前,都住在沟崖下面的土窑屋子里,出行不便,生活困苦。后来,由人民政府统一安排,资助帮扶,村民都在沟崖上边平地上盖了新瓦房,搬迁了上来。政府投资,建了一座高水塔,完善配套设施,把沟底的机井水,用扬水泵提水上沟,抽入水塔,彻底解决了村民的吃水难题。村里又通了电,家家户户安上了照明电灯,永远告别了煤油灯照亮的日子。在党和政府的关心下,全村村民的生活,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岭上地头宽。土地种植结构改变之风吹起后,村民们随风而动,也种植起中药材,栽种了苹果树,大幅度增加了收入。但是,村民们仍面临着一些难题。严重缺水的干旱田地和进出村子的陡坡土路,阻碍着村民生活的进一步改善,阻碍着小村子经济的进一步发展。

小村子偏僻、闭塞的环境,阻隔着外面世界繁华和信息的流入,却也滋养着全村村民淳朴、憨厚的品格。

渐渐地,我认识并熟悉了一些村里人。

村委主任老梁,是一个络腮胡子黑脸膛的中年汉子,性情豪爽,直言快语。老梁亲自带着三轮车司机把我接到岭上。我到岭上后,他有空就来学校看一看,坐一坐,叙长问短,对我的生活关怀备至。初到岭上时,季节虽已入秋,但暑气未消,叮人的蚊子甚多,老梁就给我送来他用野青蒿编做的用来熏蚊子的土“蚊香”。八月十五中秋节到了,老梁给我送来了又香又甜的月饼。地里的苹果熟了,老梁又给我送来了一大袋……

一天上午上课时间,一位老年村民拿一个小凳子进到校院,不声不响,坐到教室窗外,静静地听我给孩子们讲课……这位老者就是老常叔。老常叔原是河南省新乡人,年轻时一家人来到山西,在岭上定居。老常叔生活坎坷,饱经风霜,清瘦的脸上布满皱纹。他是一个肢残人,只有一条胳膊,眼神也不好。几年前,他在家里做鞭炮,不慎**爆炸,炸断了一条胳膊,还炸伤了眼睛。虽然伤残了,但他性格乐观开朗,靠着顽强的毅力,学会了用一条胳膊一只手干各种家务活,和面、做饭、蒸馍、洗衣服……老常叔说,他小时候家寒,念书不多,就来学校听听课,学些知识。老常叔心灵手巧。他拿来用一只手扎的一只鹰形风筝让我和学生们看。秋风刮起时,老常叔就唤我和学生们看他放风筝。当鹰形大风筝昂首展翅,在村边打麦场上被秋风吹上高空自由翱翔时,孩子们喜笑颜开,兴高采烈,发出一阵阵欢笑声……冬天下了一场雪后,气温骤降,老常叔给我送来一件厚皮大衣,让我御寒。老常叔的一片热心,让我倍觉暖意。

假日里,我站在沟边的柏树下眺望沟壑景色时,有时能听到从沟底里或者沟崖小径上飘来的歌声。我知道,这是“犟老汉”在唱歌。“犟老汉”本姓姜,因为脾气“犟”,就得了“犟老汉”这雅称。老姜头是一个老羊倌,肩上总搭着一条用来擦脸的羊肚子白毛巾。每天上午,老姜头吆喝着,把他的一群羊,顺着沟崖小径赶到沟里去放;傍晚时分,老姜头又把一群羊赶上沟来回家去。老姜头在沟里放羊时,寂寞了,就吼开嗓子唱歌。他只会唱陕北民歌《泪蛋蛋抛在沙蒿蒿林》那一首歌。起初,听到老姜头唱这首有点酸溜溜的陕北情歌,我还觉得这老汉有些老不正经。后来才听说,老姜头年轻时,喜爱上了村里的一个姑娘,但这姑娘,有一天不小心失脚掉到深沟里了……啊!我一下子全都明白了!此后,我会很用心地倾听老姜头用沙哑的嗓子唱这首歌。虽然他的歌唱得并不十分悦耳动听。

我熟识的村里人,还有冬天里给我送来一大碗窝酸菜的李大妈、经常夜晚来学校陪我聊天、与我同庚的军军……理所当然,还有我的每位学生的家长们。

第二年春季开学后,我又来到了岭上小村。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校院南墙角,叶子在冬天里干枯了的那畦黄花菜,嫩绿的叶芽又破土而出。这丛生的黄花菜的新叶子,一日一日,逐渐长高长密,为夏秋时节花季的到来,积聚着养分和能量。孩子们从地里刨来各种野花野草,栽种到校院墙边。校院里生机盎然、花香飘溢。

在朗朗书声中,阳光渐热。不知不觉,到了初夏时节,燕子飞到了岭上。岭上的燕子胆子大,和人亲近。假日里,我骑车在田野小路行驶时,就会有几只燕子时前时后伴着我,贴地飞舞,呢喃细语,让我心中惊奇,欢喜异常。

一天,两只燕子飞进了校院。这两只燕子在校院里飞来飞去,飞旋了几日后,开始在教室东间的屋檐下衔泥筑巢……过了些日子,教室屋檐下的燕巢里,就孵育出一窝小燕子来。

课间活动时间,看校院里屋檐下的燕子,成了孩子们的最大兴趣。

每天,燕子爸爸和燕子妈妈都要飞出燕巢,飞出校院,飞到田野里,给一窝燕宝宝觅食吃。当两只大燕子辛辛苦苦觅食回来,口衔小虫子飞回校院时,几只毛茸茸的浅黄色的雏燕,就你推我搡地拥到巢边,把圆圆的小脑袋伸出巢外,张开小嘴,喳喳叫着,嗷嗷待哺。看着几只燕宝宝从大燕子嘴里争抢小虫子的情景,孩子们欢叫着、蹦跳着,小脸蛋上露出快乐而甜蜜的笑靥……

一日一日,小燕子渐渐长大,浅黄色的羽毛变成了闪闪发光的黑蓝色,羽毛颜色和大燕子一样了。几只小燕子扑棱着小翅膀,飞出燕巢,开始跟着大燕子学飞了。不久,大燕子就带着小燕子,飞出校院,飞向广阔的田野……

我在这沟壑纵横、空气清新的高土岭上,在这个偏僻闭塞、人烟稀少的小山村里,前后生活了两三年时间,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在物质生活清苦、精神生活单调的境况下,我忍受寂寞、克服困难、认真备课、勤奋施教,取得了较好的教学成绩,多次获得镇联校的表彰和嘉奖。我十分珍惜这段美好时光,把它深藏心底。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尽管二十多年已经匆匆过去,但我难忘小山村里曾与我朝夕相处的、活泼可爱的孩子们,难忘小山村里为人淳厚、心地善良、热情好客的父老乡亲们,难忘高土岭上一幅幅春花秋月、夏风冬雪的如画的自然美景。时光渐行渐远,记忆历久弥新。高土岭上的小山村,牵系着我感纫于心中永远的情结。

触景生情。我的思绪,常常飞回到那个似乎很遥远的高土岭上的小山村;我的脑海中,常常浮现出翩翩飞翔的岭上的燕子轻捷矫健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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