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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力娃哥 散文_孙宏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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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vatar 发表于 2023-6-25 19:01: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回忆初见力娃哥的情景,算来已是30多年前的事了。那年蔡高姑家娶媳妇,我去了。正吃饭,邻桌有人喊我,扭头看时,是我们村的王敬悌老师,他在蔡高学校当校长,蔡高自古尊师重教,是个文化村,能邀请到学校老师来坐席,是事主家一件很体面的事。我忙起身过去,以“舅”呼之(因我母娘家是孙吉王家)。王老师问我愿不愿意到蔡高学校当民办教师。出村民办教师我是干过的,那份清贫,那份寂寞,都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民办教师待遇极低,本村教师还能兼顾地里的庄稼,算是有双份收入,整天忙忙碌碌的,而出村教师似乎除了教学就无所事事了,曾经因忍受不了下午放学后校园坟墓般的寂静,我毅然选择了离开。现在又有这么个机会,干还是不干呢?我还在犹豫观望,希望能等到更适合我的工作。坐在王老师身边的一个人说话了:“在蔡高教学,和在孙吉是一样的,早晚想娃了,骑上车子一会儿就回去了……”说话的人便是力娃哥,就是他那一番话,确定了我人生的走向,从此一入校门三十年,直到今天我依然还从事着这份工作。

感恩力娃哥,不仅仅是因他一言助我立业,更重要的是,他那力学不倦、忠诚敬业、身残志坚的超人品质一直都在鞭策着我,让我战胜困难,不再徘徊,成为一个执着于事业的人。

力娃哥大名刘自力,蔡高人,可他总说他是半个孙吉人。岂不知就是那“半个孙吉人”裹挟了他苦难的童年。

力娃哥  散文_孙宏恩

(力娃哥年轻的时候)

襁褓中的一次意外,不幸摔伤,左胳膊左腿落下终身的残疾,是在孙吉。从此,巫医、法师成了家里的常客,药引、药罐伴随他长大。渐渐懂事了,又不得不面对周围人投来的冷眼。外人什么态度,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而生身父亲都一脸的嫌弃,这才有了在孙吉读书的经历,从小学到初中,都寄居在姥姥家,同学,朋友都是孙吉人,可不就是半个孙吉人么?

孙吉,不仅生活、学习条件比蔡高村优越,更重要的是有姥姥姥爷的悉心照顾,并且早早灌输给他通过读书改变命运的思想。从蔡高到孙吉,这一步他走对了。

母亲盼他好好学习,将来可以干个轻省活,这就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而父亲的爱却像寒冬里的阳光,似乎挂在天上,却感觉不到温度。

父亲越来越沉默,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大概是因有这么个残疾儿子而自卑,为了生存,他使出了浑身的解数,白天在生产队里干活,晚上在家里一点都不闲着,做手工挂面,剥棉皮,拧麻绳,打草帘子,最赚钱的当属打炕席了。打炕席是个技术活,不是谁都能做得了的,这种生活必需品,当然也不愁销路,只是制作的过程艰辛。尤其是外出拉高粱秆最费体力。一到节假日回家,力娃哥便会被吆喝着跟父亲一块外出,帮父亲揎车。

装满高粱秆的车子高耸着,保持平衡就成了关键,路上的坑坑洼洼最考验人,父亲一路踉跄着,挣扎着前行的情景,一直让力娃哥刻骨铭心。父亲刻意带上他,自有一番盘算:咱们家人老几辈,都是本分的庄稼汉,自古状元有几个?念书,是咱们干的事吗?万一读书的路走不通,到那时,改不得葫芦做不得瓢,可怎么办?

力娃哥  散文_孙宏恩

(人到中年渐老成)

力娃哥就在那一趟趟坎坷的拉原料途中,逐渐地坚定了信念:竭尽全力去读书!于是,对知识的渴望成了他生活的全部。清晨,闫景中学的林荫道上会传来朗朗的读书声,那是他在读俄文;课间,他一边锻炼,一边还在思索着数学习题;夜深了,同学们都休息了,他做完了物理题,开始预习化学。见缝插针他还练习书法,这是一门让他痴迷的学问,一笔一画都倾注了他的心血。学习中稍有懈怠,父亲低头弯腰拉车的情形便会浮现在心头,刺痛他的神经。

正当他心无旁骛,准备参加高考的时候,乱象在全国蔓延,学校停课了,武斗开始了,大学停招了,他只能背起铺盖卷回家去。这一场全国性的运动,对于和力娃哥一样的“老三届”同学来说,不啻晴天霹雳,但,在时代的变革面前,个人是渺小的,除了重新寻找出路,别无他法。

回村后,力娃哥先在生产队干会计,后来到大队部干通讯员,最后到村小学当民办教师,再后来就是出村,到邻村的初中带语文课,仍然是民办教师。由于收入有限,还要兼顾家里的手工作坊。父亲渐渐上了年纪,拉高粱的重任就落在了力娃哥肩上。拉过车的人都知道,左右两条胳膊同时拉动车辕,再加上中间的拉带,三处受力点协作小车开始工作。而力娃哥一条胳膊驾辕,左边只能借助腋下固定车辕,可想而知,一路上右胳膊与背部要付出多大的力量,才能达到常人拉车的效果。

拉回来的高粱秆,晚上要加班破成打席的篾条,昏暗的油灯下,年仅13岁的妹妹恩仲坐在凳子边用镰刀破篾条,一刀一刀吃力地干着与年龄不匹配的活计,力娃哥忙完手头的活,也尝试着拿起镰刀,可是,拿了镰刀就无法拿高粱秆,最后,他把镰刀固定在小凳边,低头去做,手在镰刀边游走,不仅费力,还要格外专注,长长的篾条记录下他的不易。后来他还一只手打席,其中的艰辛不足为外人道。

力娃哥  散文_孙宏恩

(力娃哥和母亲在一起)

麦收季节,龙口夺食,学校放了假,一只手的力娃哥不仅要和常人一样割麦、装车、立笼(在场上,为了便于晾晒,把麦子散开而立起来),还要拉碌碡,单单碌碡就有千斤重,拉起来碾麦子,精壮小伙都望而生畏,力娃哥就一条胳膊拖拽碌碡,粗粗的绳子嵌进了肌肤,汗水打湿了衣衫,埋头碾麦把苦和累都咽下去,中午吃饭时,腰也弯不下,胳膊也动不了,手僵到拿不住筷子,母亲把饭碗放在窗台上,他站立着把头伸进碗里,吸干了面条和汤,下午还得继续劳作。

就是这样繁重的体力劳动,造就了力娃哥铁一般的性格,同时,这种经历又是他醉心教学的原动力。

力娃哥简陋的办公室里悬挂着“人生须奋斗,事业重如山”的条幅,是他自己的书法。他的奋斗人生是一步一个脚印拼过来的。

记得有一次我抱怨命运对我不公,力娃哥严肃地对我说:“你就是从小生活在蜜罐里,不懂得艰难,这是很危险的。”一位哲人说过,缺乏苦难,人生将剥落很多光彩。力娃哥虽不是哲人,但不乏哲思,遇到他,是我的幸运,我效仿他,开始吃苦,勇敢面对生活中的种种不如意,内心逐渐强大起来。

那年,学校盖教学楼,力娃哥担任校长,为了集资,他拖着病体辗转千里,四处奔波,仿佛化缘的大和尚登门讨要。虽说蔡高村在外人士较多,但经济状况却不尽相同,对于助学这样的百年大计,认识水平也参差不齐,筹款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为了改善办学条件,他放下身段,甚至不顾尊严一遍遍地解说,一次次地动员,绞尽脑汁,费尽唇舌,如愚公一般,一点一点积累起了修建教学楼的善款。那份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拼劲,至今令我难忘。

力娃哥  散文_孙宏恩

(力娃哥全家福)

教学楼建成后,上面的检查就多了,为了应对方方面面的参观、检查,力娃哥领着我们完善资料,我们一下课就都帮忙干,他带头吃苦熬夜加班干,那种敬业时时感动着大家,虽然苦些累些,都无怨言。

村里也有那胡搅蛮缠的,吵吵嚷嚷寻到学校的,哪个老师打了他孩子啦,哪个老师为了过关不让孩子吃饭啦,力娃哥处理这些事情一点都不含糊,绝不是那种息事宁人的和稀泥,给老师撑腰,这是他的态度。因为那时的学生家长,都曾经是他的学生,力娃哥在维护校园周边环境上,态度强硬,给学校迎来了安定,这点最让我佩服。

如今,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内心愈加柔软,看到街边的残障人士,脑海中不自觉地会响起《二泉映月》的曲调,不禁落泪,而想起力娃哥,我只会联想到圣地亚哥那样的硬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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