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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走舅厦_邵国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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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vatar 发表于 2023-1-4 16:34:3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舅厦”字面意思就是舅舅的家,也是母亲的娘家,是小时候每年过年要去向外婆、外公拜年的地方,更是寄存着我儿时温情的地方。

我家在大坡底下,而舅厦在相距八里的大坡顶上,这一路母亲推着自行车上坡,我在后面跑。路上遇到熟人向母亲远远喊一声“走坡上啊”,便是礼节了。那时候各家光景都紧,母亲兄弟姐妹七人,光外甥、外甥女辈的就有十六人之多,平时走舅厦小住,要择日选时别扎堆,心细的母亲总是带着够几天的馍去的。一路上坡急走也练就了我走路的功夫,到现在走路都快。

走走歇歇,紧紧慢慢,在母亲的一声声呼喊中推着车,就上到坡顶上的舅厦村。“雪娃和娃来了”“国娃走舅厦了”……舅厦的乡邻姨姨那一声声亲切的招呼声,让我对舅厦的人更亲了!

远远看见那两扇大大的大车(音叉)门敞开着(那时没有电话,也没提前捎信,而我记忆中去舅厦就没遇过门闭无人的事,也许这是母亲与她母亲的心心相通吧)。母亲推着自行车还没进门就是一声“嫫”,外婆已站在门洞里。端庄的灰色斜襟扣上衣、绑着紧口的黑裤,自小未缠成功的半天足穿着一双黑布鞋,这便是我记忆中外婆一辈子的着装。整洁的头发缠遮在干净的灰方格手绢下,她微笑着接过母亲肩上的馍布袋,轻声怨一句“回屋还带口粮”,母亲也轻回一声“刚蒸的馍捎上几个”就进了院。

总是扫得一尘不染的一亩大土院让人眼前一亮,一棵大歪脖枣树和一棵杏树立于院中,西边厢房、前灶房、后土炕就是外公外婆的住房,门前房檐下堆放着整整齐齐、长短一样如小山高的柴火。那是外公每次去地里干活时随手拾下,又一斧斧劈好积攒的成果,外婆常给母亲说的一句话是“你爸一辈子没让我没柴烧”(多年后变成我母亲在我耳边另一种细语“你爸在世我虽然不会花钱但未缺过”)。

进了厦里,映入眼帘的是整洁的灶房。案上面一块大面单遮罩着一个不大的黑瓷盆,盆里整齐排放着洁净如新的民国时期的老盘、碗、碟及干爽无一丝油水印的筷子、勺、铲,案旁的两口黑大锅及风箱一尘不染,甚至土灶口沿和灶下也没一丝积灰。抬手掀开布门帘就是土炕,满炕的床单没一处褶皱,放在炕角如豆腐块的被褥。炕台边有一个油灯,炕沿砌着两扇低山墙,上面架着一片宽木板,而板上面放着几个大木箱,那是我小时候来舅厦的最大快乐所在。外婆每次都能不落空地从里面变出几个枣、花生、糖、点心甚至崭新的零钱,我多少次想上去看个明白彻底,但毕竟是在舅厦家不好意思!

母亲和外婆没唠上几句家常就开始张罗做饭,而我早已满院疯玩了,不是爬枣树就是爬杏树,又一闪进了井房。当时坡上打的洋井浅,吃水全靠下雨水,每家都有储备雨水的井。下雨时把院扫干净,先把雨水排走一些,等把房屋上、地面上都冲干净了,再打开另一个排水口,让干净的雨水流入井里,储存起来供人畜用。井房在门房东南边,井口是石头砌的,又光又亮,上面架着井辘轳缠着细铁井绳,铁链上扣锁着铁皮桶,我最喜欢放桶到井里,听那入水的“扑通”声。摇着长柄辘轳向上提水,母亲在一边帮护,外婆站在边上说道:“还是咱坡上下雨水甜,坡下洋井水吃了牙发黄。”清凉的井水缠上来,我喜欢抱着桶美美地喝饱。玩完稀奇的井水,又奔向大路去找同龄的表兄弟或表舅去耍……

正与小伙伴玩在兴头上,母亲总能在极短时间内精准地找到我,拉扯着我袄袖,边走边说:“你舅厦爷回来了,吃饭!”我立马变得乖巧无声,进门就看见刚从手推独轮小车上卸完青草和柴火的外公站在院里。他高大稍瘦又健硕威严,正用自绑的布打子不紧不慢有力地拍打着鞋和衣服上的尘土,“啪、啪”的击打声让我一下沉静下来。

麻利地洗完手脸,进屋吃饭,记忆最深的是一个低低的小桌和几个更矮的小凳子,桌上一小碟咸韭菜辣椒。吃饭不能说话、不能吧唧嘴、夹菜要数根……是母亲叮嘱我去舅厦谨记的礼数。坐在小矮板凳上,肚子受压感觉吃饱了,站起又觉得还没吃饱,又不敢坐下再吃一次,以至于我现在都记得曾多次向母亲埋怨小矮板凳和咸韭菜,“妈,你就不会跟我爷说换个高凳板,让我多吃几口咸韭菜夹馍,就一个咸韭菜还总让我数根夹……”

吃完晚饭,就同母亲和外婆带着板凳去隔壁的大队碾麦场看电视。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摆放在最高最显眼的麦场中央,下面坐着黑压压的一片人,外婆一边坐着我、一边坐着母亲,怕影响别人,剧场没人说话和站立,都静静地在看着,而我也渐渐地随着看不懂的电视进了梦乡,以至于最后是母亲或外婆抱着还是背着回来都记不清了。

以后的日子我随父母进城上了学,从乘公共汽车到骑摩托车,再到开自家车多次走舅厦,都是匆匆忙忙,很少过夜。记忆深刻的是接送外公外婆乘火车去北京的舅舅家。那时,我已上班教书,舅舅打电话让我接站,通话中,外婆在边上提醒舅舅“娃还上班教学,不要耽误娃工作,回家到站时间排到星期天”让我记忆深刻。

外婆生病卧床那三年,我几次送母亲走舅厦照顾外婆,母亲总是提前备足菜肉及生活用品。进了舅厦,掀开门帘看到身体一天天弱下来的外婆,我心里也是十分难受。犹记最终送别外公外婆,母亲含泪说了一句“妈没爸妈了,没了娘家,你也就没了舅厦”。

而今,我的家早成为外甥的舅厦,而我也是他舅厦的亲人,愿已成人的外甥还记得小时候走舅厦的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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