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上的光芒：蒲州古城

废墟上的光芒

九曲十八弯的黄河，在秦晋相接的河段都是自北而南波涛汹涌。在河水即将向东拐弯的附近，曾坐落过一座闻名遐迩的古城——蒲州，她管辖着东边上万平方公里的地方，史称蒲东。随历史烟云变幻、河岸西移，蒲州城唐时鼎盛，清末逐渐退出辉煌舞台，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后渐沦为废墟。现在呈现的只剩下与黄沙土掺杂在一起的残砖剩瓦，突兀的地方只有斑驳凌乱的几个城门楼与裸露着的城墙，极其零散而有序地勾勒着曾经繁华的都市轮廓。站在城门楼上四面远眺，拂衣而过的河风仿佛散发着古老年代的气息，扬起的沙土尘烟也带着久远的传说。

一路奔腾的黄河在壶口自天而降后仍然继续吼着，可来到蒲东时就低下了昂扬的头颅，诚惶诚恐地平缓了下来，好像是特意准备好了向蒲州鞠躬敬了个九十度的大礼，然后极虔诚地看看左前方的中条山、望望右前方的华山后，才又心安理得地顺势向东流去。

有人说，如果蒲州古城还完整存在的话，首批申报世界遗产的名单上应位居其中。因为从文化积淀的深厚以及对历史影响的深远，蒲州古城都无愧于这份荣耀。

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专家学者，只要有幸来这里一次，就会被此处浓郁厚重的历史文化积淀所感染和陶醉。那些至今仍在的名胜古迹、名人传说都在用生动的史料鲜活地说话，让这片怎么看都是废墟的地方怎么看都让人敬赞叹服。在这里无论张目远眺还是闭目聆听，都会因曾经的群星璀璨而感到应接不暇。

作为出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游子，尽管离开多年，但仍然经常在千里之外举头遥望。许多次探亲回家我都要来这个古城遗址走走看看、听听想想。对着这曾经发生过许多故事而有沧桑感的地方总要抚今追昔感慨一番。甚至走在残砖剩瓦上，也会格外小心翼翼，生怕踩痛了曾经留过影子的名人骚客。没准那些影子就是舜帝、李世民，就是李隆基、杨贵妃，就是柳宗元、王维、司空图、颜真卿等等大名鼎鼎、炙手可热的历史巨人。

靠近旧城墙的西北角处，是曾经濒临黄河的蒲津渡口。在唐朝之前，这里就是商政繁忙的渡口了。不知是因为蒲东地理位置特殊而优越还是优越而特殊，唐开元年间，当朝倾国之财力在这里修筑了全国最大的河上浮桥。因为河面宽、跨度大，为了保证有足够的拉力固定河面上由舟船支撑的浮桥，工匠们在桥两边铸造了大型地锚以稳固桥体。地锚的裸露部分是造型巨大的铁牛，两岸各有四个，每个地锚深达十多米，牢牢地钉入地下。然而随黄河向西移位，在清朝中期这个渡口基本被废弃了，曾经位于河岸高处的铁牛也被不断堆积的沙土逐渐掩埋入地下。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当地政府部门精心寻找并挖开地面使古老的渡口重现人间。当年这个渡口上的铁牛铁人铁山铁柱等文物出土时，人们惊喜异常。铁牛造型生动逼真、活灵活现，站在旁边的四个铁人其中一个竟身着西装样式的开领上衣，这就铁证如山地证实了早在唐朝我国就有了“西装”的衣着。后来有关部门又将这些文物及渡口边岸原地提升近十米，建成蒲津渡遗址博物馆。

在古城的西边，曾经有一座作为军事瞭望用途的戍楼，那就是中外闻名的鹳雀楼。盛唐诗人王之焕“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名句就在这个楼上远传千古。虽然七百多年前鹳雀楼在战火中被焚毁了，但它的灵魂却一直附在王之焕的五言绝句上平平仄仄地存活着。可见承载它的建筑材料远不如它的灵魂生存长久。为了传承文化与发展旅游，上个世纪末鹳雀楼规划重建，现在已建成的新楼高耸挺拔极为壮观，承载收获了巨大的声誉。

站在废墟上由西向东环顾，能看到许多密集的名胜古迹扇面排列：杨贵妃故里、万固寺、永乐宫、五老峰、扁鹊庙、舜帝村、关帝庙等等，都或近或远或隐或显环绕着古城遗址，像是她辐射出的光束光环，处处显赫耀目。最显眼的是距离古城约三公里处的普救寺，为民间所津津乐道的西厢记爱情故事就发生在这里。寺里最高建筑莺莺塔仿佛在深情地对望旧城，似乎还在回忆着虽然远去了但仍然谈兴不减的历史话题。

就是在这个废墟上，曾经居住过的仁人志士，发生过的历史故事，引发过的重大事件是数不胜数的。那些人和事都程度不同地影响过中国的历史进程。古蒲州被称为是认识唐朝的一个特殊坐标。四大古典悲剧的西厢记、四大美女的杨贵妃、八大仙的吕洞宾及张果老、盛唐大诗人王维、唐宋八大家的柳宗元、大书法家颜真卿、四大名楼的鹳雀楼、中华民族上古先王舜帝及唐王朝大型浮桥工程蒲津渡等，这些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人与物，让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子孙后代心存敬意。这也就是我这个游子何以感慨万千、提起来就难以放下的原因。

曾经异常繁华的蒲州作为车水马龙喧嚣的载体虽然被历史的风雨涤荡后只剩下形象模糊的废墟了，过去的辉煌也在渐行渐远终成过眼烟云，但那已记入史册的人与事却仍在历史口碑里凝结成古典的精彩文化，那些遥远的影子仍随着人们的传诵而闪烁着古朴清晰的光芒。我想这些已打在历史躯体上的烙印无论过去多少年都不会被埋没的。现在当地政府对这个古城遗址已加大了保护力度，这个古老的名城还将因浮现出更多的史实而愈加光彩夺目。
杜志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