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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阳山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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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vatar 发表于 2021-11-16 10:56:5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笔者前不久查阅清光绪《永济县志》时,在“艺文卷”,发现了由晚唐诗人皮日休撰写的《首阳山碑》。

该文是纪念埋葬在(运城市)永济首阳山、距今3000多年前古孤竹国的两位公子伯夷、叔齐,虽不到300字,但反复阅读后,收获不小,令人感触颇深。原文如下:

天必从道,道不由天,其曰人乎哉?大圣应千百年之运,仁发于祥,义发于瑞。上圣帝也,次素王也,莫不应乎天地,亘乎日月,动乎鬼神。或有守道以介死,秉志以穷生,确然金石,不足为贞,澹然冰玉,不足为洁,非其上古圣人,不以动其心,况当世富贵之士哉!斯其自信乎道,则天地不可得而应者也。呜呼!夷齐之志,当以神农虞夏形于言。由是观之,岂有意于文武者哉?然迹其归周不从谏而死,彼当求西伯也而得武王,不曰得仁乎?既得其仁而不取其谏,则夷齐之死宜矣。太史公以其饿死责乎天道。呜呼!若夷刘之行,可谓道不由天者乎?如不得仁而饿死,天可责也。苟夷齐以殷乱可去,而臣于周,则周召之列矣,奚有首阳之厄乎?若夷齐者自信其道,天不可得而应者也。天尚不可应,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

该文大意是:自古天必遵从道,道不由天来决定,这说的就是人事的道理吧?伟大的圣人顺应千百年来的天命,于祥瑞之地生出仁义。上自帝王,再到孔子,没有不顺应天地,横贯日月,使鬼神动容的。也许有人坚守道义如草芥般死去,秉承志向在穷困之中生存。他们的品行确实像金石般坚固,但这也不足以称为有操守;像冰玉般干净,但也不足以称为纯洁。因为他不是崇尚古代的圣人,没有发乎内心去做这些。他们尚且如此,更何况当代的富贵之人呢?他们自信于这种道,那么天地便不能感应到他们的道从而顺应他们了。唉!伯夷叔齐的志向,应当是神农、虞夏那些圣人的精神形于言外的表现。由此看来,他们哪里是有心于文王和武王呢?然而推究他们归附周朝,却因武王不听从他们的劝谏而死去,他们本当是去寻找西伯却得到了武王的认可,这不也是一种得仁吗?武王已经认可了伯夷叔齐的仁义却又不采纳他们的劝谏,那么伯夷叔齐也是死得其所了。司马迁因为伯夷叔齐饿死便指责天道不仁。唉,像伯夷叔齐的行为,真的可以说是道不由天来决定吗?假如伯夷叔齐没有得仁而饿死,那么天就是应当受到责备的。假使伯夷叔齐因为商朝乱治从而离开,然后臣服于周,那么就在周武王的官臣之列,又怎么会有饿死在首阳山的穷困之境呢?如果伯夷叔齐相信他们的道,那么天便感应不到他们从而顺应他们的了。天尚且感应不到,何况人呢?何况鬼神呢?

永济古称蒲阪,亦作蒲坂,传为舜都,秦时建县,曾为州、府、郡、都、道等治所。在3000多年的岁月里,历朝历代曾屡屡修志。然而记述最全面、保存最完整的旧志,当属编撰于光绪丙戌(1886)年亦称作光绪十二年的《永济县志》。它承载了永济的悠久历史,延续了永济的传统文明,是永济珍贵的文化遗产。笔者手头的这套志书5册24卷,竖排宣纸1500余页,正文为3号宋体,图文并茂,系2013年永济市志编纂委员会在原版基础上校勘重印的,比较详细地记载了永济的历史文化、山川形胜、民俗物产等。

《首阳山碑》是唐代皮日休创作的一篇散文。皮日休(834?—?),字逸少,后改袭美,又号间气布衣、醉吟先生、醉士等,襄阳竟陵(今湖北天门市)人。唐懿宗咸通八年(867)进士,曾任著作郎、太常博士、毗陵副使等职,后参加黄巢起义(878—884)任翰林学士。卒年和死因都不明。皮日休是晚唐著名诗人、文学家,与陆龟蒙齐名,世称“皮陆”。他的诗继承白居易新乐府的传统,反映现实关心民瘼,对于社会民生有深刻的洞察和思考。有《皮子文薮》十卷,《全唐诗》录其诗九卷。其诗文兼有奇朴二态,且多为同情民间疾苦之作。《新唐书·艺文志》录有《皮日休集》《皮子》《皮氏鹿门家钞》多部。

认真赏读《首阳山碑》,我有如下几点感受:

首先,充满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哲理思想。马克思说:“任何真正的哲学都是自己时代的精神上的精华。”哲学作为意识形态,是一定社会和时代的精神生活的构成部分,是一定社会与时代的经济和政治在精神上的反映。人类早期的哲学思想,唯物主义和辩证法曾有过原始的结合,但受条件限制,只能是缺乏科学论证的朴素结合。1000多年前的皮日休,虽生活在大唐盛世,但囿于特定的政治社会、经济状况和科学技术发展限制,就是这种情况。这篇文章中,“天必从道,道不由天……上圣帝也,次素王也,莫不应乎天地。”开宗明义,一针见血;“守道以介死,秉志以穷生,确然金石,不足为贞,澹然冰玉,不足为洁。”排比喻理,气势若虹;“苟夷齐以殷乱可去,而臣于周,则周召之列矣,奚有首阳之厄乎?若夷齐者自信其道,天不可得而应者也。”否定之否定,再三而肯定。通篇闪耀着朴素、辩证的唯物主义思想,读来令人赞不绝口。

其次,体现了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色彩。中国伟大的文学家、思想家和革命家鲁迅先生,在《小品文的危机》中,赞誉皮日休的文章为唐末“一塌糊涂的泥塘里的光彩和锋芒”。仔细思索鲁迅先生的这番话,结合《首阳山碑》一文,我们不难感受到其中一直碰撞着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的光芒。无论是开头的天、道、人,圣帝、素王、天地、日月、鬼神,还是其中的仁、祥、义、瑞,秉志、穷生、澹然、冰玉等,无处不体现环境的艰难困苦、现实的努力奋发,体现人们的美好愿望、幸福的理想生活,使人感受到几千年来,劳动人民在与天、地的和谐统一中创造人类社会历史的伟大征程时,既要脚踏实地,面对现实,勇于进取;同时还要放眼世界,开阔视野,心怀梦想,以此来不断推进人类社会昂首前进,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

最后,该文表达了“君为轻、民为贵”的民本思想。2300多年前的儒家师祖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该文出自《孟子·尽心章句下》。大意说:百姓最为重要,国家其次,国君为轻。所以,得到民心的做天子,得到天子应允的做国君,得到国君应允的做大夫。

这里,我们无从考证的是,在一切唯帝王为至尊的封建王朝社会里,皮日休是否读到过孟子“民贵君轻”这番话,是否接受过儒家传统教育。但在唐朝初期,唐太宗引用名相魏征所说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屡屡告诫大臣,久而久之成了李世民的“名言”。由此,完全可以论断,同为唐朝的皮老先生一定接受过此类说教。如此来看,文中从一开头“天必从道,道不由天,其曰人乎哉?”接着又屡屡诘问:“非其上古圣人,不以动其心,况当世富贵之士哉!”“然迹其归周不从谏而死,彼当求西伯也而得武王,不曰得仁乎?”及至文末还再三强调:“天尚不可应,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如此一类颇似大逆不道的思想,也就见怪不怪了。皮老先生再三劝诫人们:天不是那么纯洁的、道不是那么至尊的、帝王并不是那么万能的、鬼神也不是那么通畅的。他所尊崇的是百姓为本,是人民至上。这从他后来参加黄巢农民起义、在农民政权中任翰林学士一职的经历来看,也就不足为奇了。

总之,该文充满了历史唯物主义和朴素唯物主义哲理,具有现实与浪漫的色彩,表达了“君为轻、民为贵”的民本思想。全文大气磅礴,感情充沛,逻辑严密,思维明晰,结构条理,语句优美,读后犹如醍醐灌顶,令人深省不已。

此时夜深人静,我一边品读《首阳山碑》,一边聚精会神,暇接千古,脑海里仿佛回荡着伯夷、叔齐的歌:“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适归矣?与嗟徂兮,命之哀矣。”这首《采薇歌》,出自太史公司马迁《史记·伯夷列传》,深刻形象地描写了奄奄将息的伯夷叔齐,在生命最后一刻喊出了对当时世道的怨愤之声。

伯夷叔齐饿死后,为了纪念他们“宁可饿死也不食周粟”的高尚气节,永济韩阳镇长旺村村民在家乡首阳山为其修建了两座大冢,祖祖辈辈为其守灵祭祀。历代统治者从汉唐宋到元明清也都有建设,逐渐形成规模宏伟的“二贤祠”建筑群。当地村民把这块地按庙的方向,称为庙前、庙东、庙西,七八亩地大,分前后院,中间有腰厅,大小房间几十个。可惜抗战时期的一场大火,把二贤庙全部烧毁。庙里有王羲之、李世民、韩愈、柳宗元、王安石、司马光、忽必烈等帝王将相、文人学士、千古名流相关的石雕、石碑,在“文革”中被烧成石灰。许多刻于石上无比珍贵的文史资料,就这样最终化为乌有,令人嗟叹!

目前,原址中只剩下了两座土垒的高大荒冢,以及海内外吊唁者们绵绵无尽的思念。

董榕/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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