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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米,在晋西南(运城)被视作披散着金发的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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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vatar 发表于 2021-8-17 11:27:2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玉米册页

玉米是洋物种。

在晋西南,它们被视作披散着金发的洋女人。

这是我的判断,应该没有错的。没有人会认为亭亭玉立的玉米应该是男的,男的是她另一个身材高大红脸膛的亲戚——高粱。它们俩的亲缘关系体现在名字上,晋西南人称高粱为禾兆黍(tao shu),称玉米为玉禾兆黍,辈分一样,性别不同,而且,“玉米”的“玉”字与“玉石”的“玉”,发音也完全不同,上声,万荣河津一带呼唤亲闺女时才发出这样婉转的音调。毕飞宇写《玉米》,不用看,主要人物一定是女的,要写男的,应该叫高粱。

晋西南人对玉米始终心怀感激,它与另一个外来的“和尚”——红薯,救饥解困,救人无数,曾让人们免受苦厄,免遭饥饿,免于背井离乡。别的地方,可以如称红薯为番薯、地瓜一样给了玉米那么多粗笨的代号,如苞谷、苞米、番麦……晋西南人则将其视为己出,永远将玉米位列玉女之列,甚至连北方人那个叫烂了的诨名——棒子,晋西南人也不用的,他们称为穗子——玉禾兆黍穗儿。我若回家,赶上时候,大嫂总要煮一锅肥嫩的玉禾兆黍穗儿招呼着吃。在我眼里,那些飘着金发的“玉禾兆黍穗儿”,像晋西南满天满地的麦穗儿、谷穗儿、黍子穗儿、禾兆黍穗儿一样,同样是发自内心的尊称。对于玉米来说,既委以大任,又倍极尊荣。玉米,这个梳金黄刘海须子的洋女子,一俟落到异乡的黄土里便能整能干能生能育,壮实、生猛、泼辣却也讨人欢喜。

东方的玉米栽培历史不长,最早见于明正德《颍州志》(1511年),至今也不过500多年。时间不长,但晋西南人对玉米委实喜爱,仰慕它的慷慨、慈悲和包容,不掺杂别的虚假恭维、虚与委蛇。在他们眼里,玉米有国际主义战士所具有的全部品质。这种原产于墨西哥、秘鲁的玉蜀黍、珍珠米,自16世纪传入中国以来就入乡随俗,放下了皇帝礼物“御麦”的架子,与我们传统的五谷“稻、麦、稷、黍、菽”同呼吸共命运,合称“六谷”。在晋西南,玉米与五谷,同心同德,人畜共爱,位列仙班。

以传统产麦为主的晋西南,玉米只能算是补充。刚在晋西南扎根之初,玉米就融入了惯以面食为主的主食行列。巧妇手中,玉米面可以蒸馍、蒸发糕、蒸窝头,可以下米其子饭、下片片、下饸饹面,还可以熬糊涂汤、熬糁糁、熬甜汤。尤其是“汤”,这种以玉米面打底的粥,常常衍生出“玉米加一切”,可稀可稠,可咸可甜,清可照人,稠可插筷,任凭家境和口味掌管。我小时候,张家巷有康家的老五,上面四个姐姐,家人心疼这根香火上的独苗,看电影时他娘把文火煮得酥烂的老玉米粒给他当成零食吃,别人没这个待遇。我妈以前喜欢吃金黄的玉米面窝窝,现在还时常想念。刚蒸出锅的玉米面窝窝,极有弹性,颜色灿黄悦目,玉米香味浓郁,即便现在也时不时自己做了吃,名曰吃稀茬,算是给自己打的牙祭。那种熟玉米才有的黄色和气味,时常让我有眩晕的感觉,恍若回到食物稀缺而内心丰满的年代。

世界上以玉米为国名的国家是秘鲁,秘鲁在印加语系中就是“大玉米”的意思。

世界上以玉米为种族名称的是玛雅人,又称玉米人,玛雅文明是建立在玉米农业基础之上的城市文明,玛雅文明也被称为玉米文明。

世界上玉米种植产量最多的国家是美国,产量大到不好意思用公斤称量,而用一种叫蒲式耳的斛来计算,一蒲式耳单位斛约三十升。一美国斛玉米相当于晋西南一袋面粉的重量,大约五十斤,据说一年能生产将近150亿蒲式耳玉米。

世界上真正读懂玉米的可能是中国人,这一部分中国人中的一部分真正懂玉米的可能是晋西南人。晋西南的玉米被列入秋粮,与冬麦互相换茬着种。锄成的秋,种成的麦。玉米的好坏看锄田,麦子的好坏看种前。晋西南人清楚秋粮好坏取决于生长期的管理,一柄锄常常从烈日当午锄至暮色渐起,多锄可以除草保墒,反正力气有的是,睡一觉又有了。古印第安神谱中,有多位玉米神,晋西南若有人因玉米封神,应该封我二大爷,他信奉“旱锄田,涝浇园”,手里的锄镢锨从没闲着,常用一根捅炉子的铁杵在地上扎眼为玉米追肥,种出来玉禾兆黍穗子果然了得,比我二奶奶锤布用的棒槌还粗。他常年种黄白两色玉米,也可以看作是两种肤色的玉米,黄玉米磨出的是黄面,白玉米面却白得像玉。白人种族主义者认为白种优越,我们小学同学马晓认为我们家的白玉米比黄玉米好吃。他家境优渥,课间喜欢用不太白的麦面馍换我雪白的玉米面窝窝,我不认为这是一种“种族主义”倾向,更愿意当成他天生具备的朴素人道主义精神。

科学家认为,长期食用玉米有益健康。据说功效涵盖“延年益寿”“防病抗癌”“补益身体”,还列出广西巴马长寿老人的主粮是玉米,世界闻名的长寿地区的人都把玉米作为日常主要食品。晋西南人对玉米情有独钟,一面忆苦思甜,一面粗粮细作,玉米至今从未从餐桌走远。以前的“返还粮”有南方大米和北方玉米,晋西南人对大米束手无策,对玉米无限深情,只选玉米,盛过玉米的肠胃里装满了草木的恩典,连玉米青绿的茎叶都变成了牲畜喜爱的饲料。我们当年那些孩子,对玉米的喜爱,除了迷恋青玉米的嫩粒和玉米秆的“甜杆”“甜甜”,其次就是迷恋爆玉米花的酥脆香甜了。在爆玉米花之前,把玉米与糖精一起装进有压力表的爆锅肚膛,咚,一声巨响,带甜味的爆米花就崩满了簸箕。那真是一片开满“花”的世界,还有震天声响的仪式感,现在都锁进了时代的记忆。而现在流行的爆玉米花,再也无须那样大的阵仗和惊天动地的声响,所使用的专用品种爆裂玉米,可在常压下加热膨胀,看着街头兜售爆玉米花的小贩,在浅底锅中轻搅,便开出一锅“玉米花”,既觉神奇又失望于失却了一段为童年造势的声音。

据说,美国是世界上最大的爆米花消费国,人均年消费爆玉米花28公斤,相当于当年晋西南的人均“返还粮”的标准。实在无法理解这样多的爆玉米花,怎么会在悄无声息之中制成,并被人们坐在沙发上悄无声息地消耗掉,像同样悄无声息默默增长的肚腩,实在并无恶意,却也并不讨巧。我们需要如爆米花一样的膨化食品,来塞满自己空出来的时间,其实也需要它们大声唱和,才感受得到童年的快乐。现在,它们那样默不作声,是一切都已无意义了吗。

文/李耀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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