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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度小说推荐」拾荒者—李廷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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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度小说推荐」拾荒者—李廷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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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24 11: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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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李廷柱,山西绛县人,生于1942年,山西新绛
机械
厂退休职工。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业余创作以来,在《工人日报》《山西工人报》《山西民间文学》《作家之路》《扬帆》、《河东文学》、《河东文化》等各级报刊杂志发表作品约60万字,系运城市作家协会、临汾市作家协会、山西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现居住山西侯马。
拾荒者
至今,我也不知道他家住哪里,姓甚名谁。
去年,卧室里的那台小电扇转动起来不那么灵活了,老发出“格楞楞——格楞楞”的响动声。妻子说,卧室里也安台空调吧?我说,安吧。卧室里的小空调说安就安起来了,室内那令人舒服适度的冷空气比起那小台扇“格楞楞——格楞楞”吃力地吹动的那股子热风要滋润多了。那个礼拜天下午,耳朵门子尖而灵的妻子听到楼门外有“拨郎咚——拨郎咚——”的声音,就说,收废品的来了,把那台小电扇卖了吧。我说,不用当废品卖,把它放到厨房里,做饭时吹着也挺凉爽的。妻子说,成天“格楞楞”地响个不停,不要这破旧玩艺儿了。厨房里我正打算安个吊扇呢。
收废品的被唤来了。妻子特意插上电源,小电扇又转动了起来。她对收废品的说,这台小电风扇我才买下二年多,花了八十多块呢,就是转起来有点响声,上点油就好了,你还不给二十块?收废品的笑了笑,说,嫂子,(我瞅着他的年龄要比我们大许多)一般这种小家电玩艺儿,我们回收都是五至十块钱,你的要价太高了。妻子坚持二十不松口。我说,不用你多他少的再搞价了,一台用了好几年的小台扇扔到大街上都没人捡,就给了这位大哥,象征性地给几块钱得了。收废品地说,这位兄弟痛快。嫂子,我看你们也是实诚人,咱就不用再搞价了,给你十五元,行吗?我也给你实说了吧,买回去膏上点油,或许就不响那么厉害了,放到我那
出租
屋里,晚上吹着也挺凉快舒服的呢。
小台扇的买卖总算成交了,收废品的也非常高兴。可是在给钱时他发现自己兜里剩下的十来元钱全是块块、毛毛票,挺不舍得地说,嫂子,今天下午我就剩下这十来块钱的零票票了,全给你,就没法做买卖了。小电扇明天再拿吧,你可给我留着,噢。我说,小电扇你提溜走吧,钱多会想起多会给她都可以。妻子说,那哪行,明天就是礼拜一,你来家里也没人。收废品地说,你们明天不是八点上班吗?我七点多点就来送钱。我说,凑你时间,啥时候有空啥时候来就行。妻子虽极不情愿,也没吱声。收废品地拎上小台扇一走,妻子就絮絮叨叨地说,都是你随随便便地让人家把东西拿走了。你看着,明早能来才怪咧!我说,你能肯定人家不会来吗?即使不会,能有多大点事!一台小烂电扇能值几合?全当送人得啦。妻子莞尔一笑,道,就你会说话,办事。
第二天清晨,七点刚过,我们刚刚起床,正在洗漱,准备上班,楼房门“咚咚咚”地被敲了几下,我打开房门,只见那位收废品的手里拿着十五元钱,谦和地说,同志,对不起,打扰你们了,这是那小电扇的钱。之后,又说,请你代我向大嫂说声“谢谢”,那台小电扇昨晚可把我凉快爽了,一晚上总算睡了个痛快觉。我说,十五元钱我们不要了,小电扇算我们送给你了。他说,那可不行,借是借,买是买,送是送,哪能混为一谈啊!说着硬把那十五块钱塞到我手里,笑模呵呵地走了。
临近过年的时候,妻子又提了个新的要求,她说那台使用了近三年的电冰箱里面冷藏柜里老积水。询问修家电的咋着回事?修家电的师傅说,你买的这种牌子的冰箱普遍存在这种毛病,这是冰箱设计制造问题,没法修理。妻子心里老膈应着这事,时时提起。快过年了,她又说,年前要买那么多年货放进冰箱里,可冷藏抽柜里老积水,东西就会窜味,干脆换个大点的好牌子的冰箱吧?我说,这个冰箱刚买下才二年多的时间,还好好的,咋办?她大方地说,就给了那个收废品的得啦,胡给几个钱就行。那个收废品的是个好人。见面不问枯荣事,一看面相便得知嘛。妻子调侃地说。我说,刚看了几天“易经”的书就瞎发议论感叹,你那可是宿命论。
妻子打了个电话,一台崭挂新的名牌大冰箱立马就送过来了。说来也凑巧,这时楼房外面响起了摇拨郎鼓的响声。妻子说,说曹操,曹操就到。她立时出去把那个收废品的叫了进来,说,这个大冰箱你拉走吧,象征性地给两钱就行。收废品地看了看大冰箱,说,大嫂,这个冰箱不是好好的嘛。你为啥就不要了呢?妻子说,有点小问题,冷藏柜里发现老有少量积水,快过年了,买的年货多,担心放在里面窜味出问题,这不,刚刚换了一个新的。收废品地说,唉,大嫂,你不早点吭声,让我给修理修理。前多年我曾在老家修家电的店里干过,稍微懂一些这方面的知识。妻子说,你拉走吧,修修或自个用或卖都可以。那就太谢谢你了,收废品的说,你这大冰箱买的时候至少下不了两千元吧,用了至多三年左右,我就给你三分之一的价钱吧,这样才公平合理。妻子说,不用不用,你就给一百元就行。俩人“争来让去”,最后以二百元的价格一槌定音。收废品地说,大嫂,今个给不成你钱了。我三两天把钱给你送来行吗?妻子说,你拉走吧,钱多会方便你多会送来就行。
临近过年了,诸事繁多,收废品的一直没来。我们也没在意此事,慢慢的就把这回事淡忘了。出了正月门,二月初二那天上午,妻子催我赶快去理个发,说什么今个俗称是“二月初二龙抬头”,你这个属龙的今日理发剃了头,一年大顺,财源滚滚进家门。我对此事虽不怎么相信,经不住她的一再催促,磨磨蹭蹭了大半天才动身。
推开房门,我见一个近三十左右的小伙子站在大门口犹犹豫豫地欲敲房门。他看见我,脸色腼腆,神情拘谨地问,大叔,请问这是开元小区十六号楼李大叔的家吗?我忙说,是呀。他有些欣喜地说,可算找到了。我抬头一看他的面相,似曾相识,好像老熟人一样,到底在那儿见过或打过交道,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问,你是谁?找我有事吗?他嗫嗫嚅嚅地说,我就是那个收废品的儿子,给你送钱来了。说着把二百元钱恭恭敬敬递给了我。妻子给他沏了茶水,又拿过水果盘放在茶几上让他品尝。他手足无措的谦辞着,说,那台大冰箱他爸带回了老家,修理了一下也不洇水了。过年时买的那些杂七杂八的年货全放进去也放不满,可好用了。我们那地方农村苦焦些,像这样的大冰箱人们都没有见过。邻居们都问几千元买的?我爸说朋友送的。邻居们羡慕地说,你人真好,在晋南收废品都交下好朋友了。我问他,你爸没来吗?小伙子说,他来不了了。妻子问,你爸在老家找下别的活干了,让你来顶替他吗?小伙子一下被问得眼泪“簌簌”地就流了下来。他说,我爸他永远也来不了了,他去世了。他是正月十一走的。我和妻子惊讶地问,你爸就是五十多岁的样子,年纪不算太大,难道他患的是紧病急症吗?
小伙子拽了张抽纸擦了擦眼睛,说,在大叔大婶家拉上大冰箱的第二天,我妈就病了住进了医院,她患的是极少见的身体里严重缺失“人血白蛋白”的病症。住院后一直昏迷不醒。医生说,这种病属营养严重缺乏亏空造成的,医疗费用相当高,一支注射液就需五六百元,而且要有长期治疗的准备。父亲接到电话就骑上三轮摩托,载上大冰箱心急火燎地往回赶,但母亲因加了病,还是没有抢救过来,年前就过世了。母亲的亡故,对父亲的打击挺大,年前年后整天病病歪歪的样子,少言寡语的提不起精神来。
正月初九,落寞的父亲带着些果品到母亲坟上去祭奠,路经一个十字口时,忽然听见有女子的喊叫声。他回头一看有个小伙子脖了里胡乱套着一个女式挎包,骑着摩托狂驰,后面一个女子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擦拭脸面上被摔破流出的血迹,披头散发一边狂奔地撵着,一边手指着摩托,大声哭喊道,抢包啦,歹徒抢包啦,快给我截着他,快……父亲扶着自行车等那个歹徒经过他身边时,将车子猛力往前使劲一推,一下子就把摩托撞翻了。
那个歹徒从地上滚爬起来还想跑,被我父亲拦腰搂住,歹徒竟穷凶极恶地手持尖刀向父亲刺来。俩人搏斗了一阵子,父亲因力不能支,被那歹徒压倒在身子底下,那歹徒凶狠地叫道,我让你多管闲事!竟残忍地把尖刀戳进了父亲的肚子。群众团团围住,将那歹徒擒拿送到派出所。据说那个女子的坤包里装有十几万元现金是要交买房的首付款,刚从银行提出来就被歹徒盯上,还没坐进她开的小轿车里就被歹徒把装钱的挎包抢走了。
父亲被送到医院,抢救了两天,终因伤势过重,没救过来,过世了。弥留之际,他断断续续讲出了你们家的位置与住址。他再三交代,一定要找到你们,无论如何要把二百元交到你们手里,并道声,谢谢。
我父亲一再对我说,咱虽然是个收废品的,但为人处世,说话办事,一定要正正经经,穷而有志,言而有信,循规蹈矩,可不能让人看不起……霎时,有股强大的震撼力撞击鞭挞着我,顿觉自己整个身子已无分量,如同一小片儿树叶轻飘飘的被风吹起……
回头看看,我们三个人的眼里都湿润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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