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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 从“一头沉”到一体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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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vatar 发表于 2020-8-18 11:22:3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从“一头沉”到一体化

□田水旺

我们那茬干部,时代特殊、结构特殊、待遇特殊,名也有意思,叫“一头沉”。

干部咋叫“一头沉”?现在人大多都不知道,那是40多年前的事了,就是一人出外“干事了”“工作了”,就正如人们打趣调侃的“伢到了‘鸡冠’”上,但大本营的家却岿然不动。

一人在外 家在农村

父母是农民,老婆是农妇,孩子在土屋生养。地在农村,房子在农村,收入靠农业。即使主观上想外走,但客观上全家上下左右,都被三个“农”字(农村、农业、农民)包围得严严实实,根本动弹不得。


再说,娘在哪,哪儿就是家;老婆娃子在哪,哪一头就重得多,想问题、办事情,砝码都是压在这“沉”的一头。不管你官当得再大、职务再高,只要你还是一人在外,你这一头就总是被跷得高高的。人们就把这一种家庭结构的干部,很形象地叫做“一头沉”。

我们那茬“一头沉”还有别于其他行业的“一头沉”干部,它外表看上去很光鲜,可撩起里子看却很尴尬。它有着明显的时代印记,就是亦官亦民,亦干亦民。


说是民吧,却是县里头一方“诸侯”,号令着团队战天斗地;说是官吧,拿的却不是货币工资,每月挣工分,年终参加所在村分红,县里月补十几块生活补贴,又叫“补贴制”干部,不转户口。吃粮咋办?自己解决。

那时农家户养猪出售后,国家有给猪奖励的饲料,凭票可领秋粮,若必需,也可兑换粮票。我上灶吃的就是用猪料票换来的粮票,老婆总戏说我,你吃的是我的猪饲料。


加上机关造的干部工资花名册上也没有我名字,吃的又是“猪料”,总觉自惭形秽,和其他正式干部不一样。在人前,站老站不直,卧又心不甘。虽然很难受,但对上对下对外又不能诉说,只有窝屈在心。好在那时也没有人敢看不起,因为连有的国务院副总理都那样,咱这一普通人又算个啥,自个给自个宽心。

这待遇一直享受了五六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才正式转正定级,拿成了工资,转为“非农户”,心里一下踏实了,终于扬眉吐气了,站到人前,前后襟一般长了。

人在机关 心在农田

农村联产承包特别是包产到户责任制的深入,农民手舞足蹈,“一头沉”却加上了好重好大的砝码。光我这一小家,老婆仨孩四口都是农村户口,分了四口人的地,配套一牛一犁一副绳索,成了名副其实的庄稼户。生存的迫切,机关家里两点一线,开始了无限循环的“跑”。

一个以农耕为主要生活的区域,干部的办公节奏也基本跟着农时走。农闲时,办公秩序还算正常,但“人在曹营心在汉”。一旦农忙,“一头沉”干部便风风火火回家忙地里活儿,心思都在那几亩地,谁还记挂着办公呢?“一头沉”干部肩上担子的重和家属都苦,有三件事我终生难忘。一是我们那地处深山,雨老多。


有一年夏收,老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长着的麦、割倒的麦、场上上垛的麦,温度湿度双具备,麦芽到处白生生绿乎乎。我虽供机关要职,但无奈关乎“国计民生”,在家就猫了20多天,收获回了捧着轻飘飘、闻着甜丝丝、一咬粘掉牙的1000多公斤出芽麦,日均收回50公斤。

二是有一年秋天,我两口扛着犁耙耧,吆着一头牛,去到三四里以外的小山沟一片三四分山地种麦,犁完地刚挂上铁齿耙,牛一下惊了,呼的一下,拉着耙从前边牵耙的老伴头上跨了过去,噼哩啪啦直奔山下,我被四脚朝天撂在地上,老伴头上顿时鲜血喷涌,血的代价使我俩好多年都心有余悸。

三是至我四十八岁,县里换届开“两会”,明知道要投票选举我“入团”(提拔为副县级),由于是“一头沉”,会前还得赶紧回村把麦子割倒捆住摞在地里苫好,待圆满当选后才又回去运打。

户口变迁 城乡融合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是市民和农民差别最大的时代。城乡生活两重天。

8小时工作制,双职工小家庭,粮油副食国家供,孩子就读公立校,住着公房过礼拜,令“一头沉”干部唏嘘不已。几十年的城乡分治,都因了一个农村户口。

一纸当关,万夫莫开。你要过城里生活,不转户口,比登天还难。要“农转非”,驴年?马年?遥遥无期太渺茫。在排队等着转的前提下,多管齐下。


一是拼命工作,给领导好印象;二是每每多跑公安局,早早挂号:三是申请陈述困难,言词切切,打动人心,除了不会送礼外,凡是能用的法都用上了。回忆起转老婆孩子户口的全过程,犹如拽着绳子从那黄河里打捞落水者一般焦急,一回又一回,拉拉撒撒前后用了十几年,我人都年近半百,跑得累得拖得,一点劲都没了。

“莫道下山便无难,赚得行人空喜欢。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户口不等于工作,顶不了钱花,没有劲还得打起精神,继续前进,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跑”工作。先老婆,后孩子,轮大排小。跑厂长,找劳动,瞄招工,抓临时。


见人三分小,逢管十分笑,好话说了千千万,又是十年,歪好都找了一碗饭。户口不等于房子,城里没有房子,就还是个流浪者。都工作一二十年了,加上老婆村里养猪刨药的钱,存款总共才一小捏。

凭工资攒钱置房,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急中生智,有了,用明天的钱,办今天的事;用别人的钱,办自己的事。动用远自发小同学,近自亲戚同事,六七十人,你三百,他五百,集来两三万,买了一处地方。从此,锁上屋门,走出乡村,踏实进住到城里,结束了“一头沉”历史。

城市是一部迁徙的历史、移民的历史。乡村,自然是凝固的历史、祖居的历史。

六百多年前的洪洞大槐树下的民族大迁徙,前后百年,我祖是其中一户,那里面满是血泪;我等“一头沉”的迁徙,用了二三十年,那里面顶多是辛苦;再看现在,在“小康路上一个也不能掉队”的发力下,别说“一头沉”,就是三辈沉,只要是真贫困,也就一半年,政府资助几万乃至一二十万,村民只管接钥匙入住。

我的胞兄堂弟、内弟,还有许许多多发小及他们的孩子,都搬到了县城与我隔路相望的楼群里。看那整村整村乔迁城镇富丽堂皇的小区新居,那真真是一幅幅令人醉眼的幸福画图。

乡村“一头沉”到城乡一体化的变迁,耳边总回响起那一句广为流传的话,“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我体会,其实是矛盾于心成乡愁,尤其是现在。乡愁是留不住的回声,老想捕捉又捕捉不到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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