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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张有德:长工屋里的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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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vatar 发表于 2020-8-11 16:36:1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长工屋”里的叔父

□张有德

我写的“长工屋”,实际上是我家的牲口棚(棚内分两段,前段牲口住,里面住人和储存草料)。我的叔父就在这样的“牲口棚”里住了几十年,直到改革开放后,搬到家里的小东房。早年父亲和叔父都曾打过长工、做过短工。这是我把牲畜棚称为“长工屋”的另一层意思。

“长工屋”坐落在张家老宅的西边。地基是土的,墙是土坯子垒的,房梁是向上弓的,房檩上没有木椽,铺了半尺厚的高粱秸,高粱秸上抹了一层和着麦秸草的黄泥。1956年加入高级社后,父亲找人给“长工屋”顶铺上了瓦。

叔父是在给村里大户人家扛活时不慎掉进路边枯井里摔残的,从枯井里救上来时人已昏迷。父亲把气若游丝的叔父抱回家,连声喊他的名字,许久叔父才哼出声来。那时农村没有医院,只能请土医诊治。


土医看到叔父双手五指骨折,胳膊、腰、腿骨折,让家人到野外采集“透骨草”熬水给叔父喝。这是一种开小白花的中药,能促进骨头再生融合。至于内脏那里受伤,只能凭自身机能慢慢恢复。可敬我的父母,每天为叔父釆药熬药,再一勺一勺喂食,天天为叔父擦屎擦尿。

两年后,叔父缓了过来,能下床走路,生活自理了。但他的双手终生伸不直,腰、腿终生是弯的,小便终生失禁,下身一年四季吊着一个铁皮罐头筒,一感觉有尿就自己清理。

就是这样一个行动不便的残疾人,仍然非常勤快。他住在“牲口棚”放草料的里间,家里喂养的一头牛两只驴全是他和婶娘饲养。晴天,他和父亲联手为牲口铡草蓄饲料,一年四季晚上都是他给牲口喂夜草。


叔父曾赶着驴车和父亲一起把丰收的麦子运到晋中地区,换回便宜的玉米和小米。父亲那时是牲口经纪人,农闲时,经常去曹张、北相镇和郭家庄赶集,挣点差价钱解决家里的日常花销,家里十多亩薄地的耕种几乎全是叔父指挥几位姐姐在干。

叔父自学了木匠,家里的桌子、椅子、板凳、马扎、锅盖、小推车,都是他锯、刨、凿做出来的,虽然做工粗糙,却结实耐用。叔父还会编筺、编蒌,秋天去野外割荆条,春天河边割柳枝。做锅盖、做小板凳、编筐、编篓终成了叔父一生赚钱的手段。

我和二哥、妹妹上学的学费缴不上,急得哭,叔父颤抖着手从衣兜里摸出零钱给凑齐。令我心酸感动的还有:在我的儿子张翼出生从医院转回家后,叔父还用自己编筐、编篓卖的钱买了8个鸡蛋,用碗端着送到炉子上。

村里人人皆知叔父另一大特点是管教孩子严厉。说起叔父的严厉,他的家法就是鞭子。我们姊妹九个都因不同的小事挨过叔父的鞭子。正是高扬的鞭子家法,让九姊妹很少争嘴吵架,从不敢懒惰,从不敢和长辈顶嘴,从不敢浪费粮食,让父母省了好多管教心。

张翼过满月时,我回家探亲。叔父在北墙根晒太阳,我抱着孩子想陪老人家说说话。叔父拄着手杖要起来看孙子,我赶紧蹲下来掀开盖在孩子脸上的纱巾。


叔父摸了一下孙子的脸,说了几句令我意外的话:“叔过去对你们管得狠,我是怕你们从小让你爹给惯坏了、变懒了,将来光景过得不如别人……”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叔父结巴着为自己过去的严苛使用忏悔的语言,赶忙说:“知道,我们都知道叔是好心!”接下来叔父又说:“你们现在都挣钱了,挣下钱不要胡花,给你哥拿回来,让他把咱家盖得美美的……”我应着叔父的话,心里酸酸的,一生勤苦的叔父哟,您老拄着拐棍走路都颤巍巍的了,还在惦着、期盼着我们家道中兴。

那一天,我抱着儿子走进了“长工屋”,我在想,在这没有窗户透气的屋子里,有牲口时,叔父几十年听的是牲口嚼草的吱吱声,闻的是牲口的屎尿味;牲口入社了,这里是一身伤残的叔父的木工房,一年四季不停地锯、刨、钉,跪在地上编筐、编篓,蜜蜂一般的忙碌、劳作……我给大哥说:“哥,这个长工屋千万别拆,让它像延安窑洞一样永远折射老一辈勤苦生活之光,几十年后,让远道归来的张家儿女穿越时空,在这里站一站,闻一闻,想想自己该怎样珍惜生活,努力奋斗。”可惜!上世纪80年代几场大雨,让年久失修、难以负重的“长工屋”朽蚀坍塌,永不存在了。

如今张家亲人们,都住上了砖瓦水泥房、楼房。在城里生活的,房子装修得很应时;衣着一个比一个鲜亮、时尚;车子一个比一个高档!重提“长工屋”,是在警醒张家儿女们要明白,你从那里来,你到那里去,你该怎样继承老一辈坚忍、勤奋、严格自律、不懈奋斗的精神,去创造辉煌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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