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瓷砖缝里还嵌着母亲上次来包饺子时掉落的面粉,阳台晾衣绳上却再没挂过父亲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五十岁像一道无声的分水岭,此前总觉得生死是教科书上遥远的词汇,此后却在某个清晨买菜的路上,突然看懂了菜市场角落里那些捆扎整齐的纸钱——原来有些告别,真的是隔着阴阳两世的沉默。
送别亲人的那几天,总觉得时间是泡在水里的棉花,沉得人喘不过气。去火化场的路上,车窗外的梧桐树影飞速倒退,像极了父亲晚年时日渐模糊的记忆。当工作人员捧着那只小小的骨灰盒出来,指尖触到盒面冰凉的瞬间,才惊觉那个会在冬天把我的手揣进他棉袄口袋的人,竟变成了这样轻的一捧灰。后来整理旧物,在父亲的抽屉里翻出一沓泛黄的药方,每一张背面都写着我的生日,还有他用铅笔标注的“今天孩子加班,炖点排骨”,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此刻都成了扎在心上的细针,轻轻一碰就疼。
日子慢慢往前走,生死的印记却在生活里处处留痕。以前过年总嫌母亲唠叨,如今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倒盼着能再听她骂一句“又把袜子扔得到处都是”;去超市买米,习惯性地要拿父亲爱吃的长粒香,走到货架前才想起,家里再也没人会就着咸菜喝二米粥了。就连小区里那位总坐在长椅上晒太阳的老人,某天突然没出现,心里也会咯噔一下——原来五十岁以后,学会了在寻常日子里,不动声色地接住生命里的告别。
偶尔也会站在镜子前,看着鬓角的白发、眼角的皱纹,突然意识到,自己离坟墓也越来越近了。不再像年轻时那样熬夜追剧,会记得睡前泡个脚;不再执着于争高低对错,遇到烦心事会劝自己“算了,不值得”。周末去公园散步,看着孩子们在草坪上奔跑,老人们在树下打太极,忽然觉得活着真好——能闻见桂花的香,能尝到冰糖葫芦的甜,能牵着爱人的手慢慢走,这些细碎的美好,都是生命给的馈赠。
五十岁后才懂,生死从不是非黑即白的选择题,而是一场温柔的和解。我们送别亲人,却把他们的爱藏进了柴米油盐里;我们靠近坟墓,却也更珍惜每一个日出日落。就像院子里那棵母亲亲手栽的月季花,每年春天都会准时开花,它开的不只是花,是母亲留在世间的念想,也是我们好好生活的勇气。往后的日子,会带着这份念想,认真吃饭、好好睡觉,把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过成对生命最好的回应。<br><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