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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夜_散文_廉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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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昨天 17:19 | 查看全部 阅读模式
可以说,促使我须臾间决定回一趟老家的,是一条短信。

吃完晚饭,我蜷缩在沙发里眯瞪,手机叮当清脆响,尽管短促,还是惊扰了我:未来一周本市进入阴雨期,可能出现短时大风、雷电和强降雨……

洗涮完毕的妻子正给两岁的孙女艺艺穿戴衣物,她们准备到公园玩耍。听说我要回村察看老屋的下水道,妻子说:“我也回去,给你打个下手。”小孙女也闹着说:“我回,我要回村。”说走就走,简单收拾行李,开车出了城。西边的天际像着了火,红彤彤、金灿灿的,五颜六色的云朵堆积得像吹爆的棉花糖。西山不堪重负,变得矮矮的。我降低车速,摇下车窗。艺艺没见过这阵势,咿呀咿呀地叫,妻子搂紧孩子,兴致勃勃地说:“这是‘火烧云’,好看吗?”从后视镜中我瞥见小家伙手舞足蹈,嘴里念念有词:“奶奶,金马要跑啦,狮子狗打架呢,还有葡萄、鸭梨、香蕉,我要,我要么……”妻子按住艺艺的肩,解释火烧云是天气变化的云彩,不能吃。两人说得热闹,笑得开心。

道路宽阔坦荡,车辆稀少,25公里的路程倏忽间画了句号。

回到家,我们正忙碌,左邻右舍提着他们家的酥梨、冬枣、葡萄等水果进来了,我忙搬桌椅放在院当中,切开沙瓤西瓜,请大家品尝。

“哎哟哟,啥时候回来的,也不打个电话。”人没进门高嗓音倒先飘进来。听声音,准是自家四嫂,话没落,人已跨进大门,手提肩扛着她家的珍珠油桃和新鲜蔬菜。妻子接过果蔬,艺艺问奶奶好。四嫂声如喜鹊:“几个月不见,长这么高了。”说着抱起孙女一番亲热。

“咚咚咚,镗镗镗,咚咚隆咚锵……”锣鼓声声,一阵比一阵急。我纳闷,村里有红白事,要么事主邀请,要么发小打电话通知我,每家必到,红白事少不了我坐账房。我问邻居五哥:“谁家过事?”隔壁五哥扶了扶眼镜,讷讷地说:“闹热闹哩。咱村人喜好这个,稍有空闲,吃了晚饭就练锣鼓、跳广场舞、排戏,一窝蜂地闹。”我一头雾水:“离过年远着哩,闹得哪门子热闹?”四嫂嘴快如刀,呛白道:“只兴你们城里人有夜生活,我们村里人的夜生活也丰富多彩着呢。”

五哥解围,拉我一把说:“走,体验体验咱们村的夜生活。”

众人出了门,夜幕没有完全落下,天空洁净如洗,西山的橘红没有褪尽。巷道绿化得像花园,乔木灌木搭配,错落有致,树木挺拔,生机勃勃。郁郁葱葱的法桐树临风昂扬,枝繁叶茂,精神抖擞;红叶李随风摇曳,酱色的叶子恰如蝴蝶纷飞;月季树挂着黄澄澄如杏大小的果子,大多花瓣略显枯萎,但枝头的小花朵盛开得如火如荼;黄杨娇嫩含羞,紫薇花、百日红争奇斗艳。村子是古村落,村东头有座舜王庙,前年硬化了五六亩大的广场,逢年过节的热闹活动都在这里举行。舜王庙与村庄被大片的庄稼地隔开。村外,微风拂面,秋田波浪翻滚,我们像在碧绿的海洋里游泳,股股草木香直钻鼻孔,顿时觉得像吸了口母亲的乳汁般清爽。霸气的玉米像农人戴个凉帽,腰间别个胖乎乎的“棒槌”;亭亭玉立的芝麻,叶黄卷缩,绿荚儿像大姑娘的辫子紧紧趴在粗壮的秆子上,头顶几朵白喇叭花煞是水灵;路边暗渠的黄河水,发出欢快的声响。五哥深情地望着丰收在即的秋田说:“现在种庄稼轻省,播种、施肥、打药、收割全是机械化,连以前最让人头疼的浇秋也变成轻松事,黄河渠适时供水,再也不为天旱发愁了。”他见我看广场的锣鼓队着迷,笑着说:“咱村人爱热闹,见天太阳还有一竹竿高,村里就滚了锅,搭起几摊摊闹开了。”

说话间,进入广场,我被几个发小团团围住,问东问西。扭身不见五哥,一个发小无不嫉妒地告诉我:“你邻居是红人,打鼓拍钹,拉二胡哨笛,两摊摊争他呢。”我知道,村里五六十岁识谱的人不多,五哥算一个。

“咚咚、嚓嚓、咚咚咚、镗镗镗……”遁声望见,五哥已站在高高的平台上,脸朝南,威风凛凛,红绸子鼓槌有节奏地敲击圆桌大的鼓面;台下,东边一溜10人拍钹,西边一排10人拍铙;他对面的俩人,随钹的节奏敲锣。众人敲打家伙什,眼睛专注地盯着五哥手中跳动的鼓槌。围观的大多是已做爷爷、奶奶的人,没有家伙什,手在空中打着节拍。锣鼓声浑厚洪亮,时而似飓风,似闪电,撼天动地,万马嘶鸣;时而如河水激荡,波浪翻滚,汹涌澎湃,人们像置身黄河岸边……

一回收金,五哥跳下平台,向我走来,头上热气氤氲,像从桑拿房出来,灰白相间的板寸头,发如根根钢针,古铜色的面孔更显魅力。他摘下眼镜,铁板子似的手掌从头到脖子往下捋汗,憨厚地笑着说:“市文化馆的老师刚教的,大伙的热情劲高,天不黑就打电话。”我给他递支香烟,他摆摆手说:“戒啦!”我有点怀疑:“老烟民,啥时告别了你的最爱?”他没有解释,兴致还在打鼓上,接着畅意抒怀:“咱村红白事只会敲《十面埋伏》,五一劳动节,文化馆的老师到村教的‘黄河情’系列鼓点,简洁、明快、威风,确实能体现咱们黄河边人的脾性,痛快、过瘾!”说着,他不忘正事,扭头对他们的队友喊:“照谱学,多练练。”拉着我的手,又说:“走,姚家巷排家戏哩,瞧瞧。”

我们说说笑笑路过村委会广场,老远就听得舞曲阵阵,热闹非凡。村里的格局像一串糖葫芦,“五横一纵”,黄河一号旅游公路南北穿过,村中心大路东边是村委会办公楼,新建了广场;路西矗立着清朝康熙年间刻有“大孝有虞,舜帝故里”的石碑,碑楼顶檐4个铁铃随风叮当,仿佛是老朋友不间断的问候。

村委会院外广场,两个半人高的音箱,声音震天响,大妈、大嫂们踩着音乐的节拍扭动腰身跳着广场舞,连我70多岁的后巷嫂、老屋巷的九娘也在扭扭跳跳,她们就像不远处绿化带里的月季花——人老心不老。自家四嫂在前排做示范,嘴里念叨着舞的节拍。妻子领着艺艺和一群带小孩的妇女跳得有模有样。我抬头看见村委会大院里更是热闹非凡,三人一堆两人一伙,吹、拉、弹唱异常火爆,比火烧云都让人称奇叫好。葫芦丝、电子琴、萨克斯等婉转悠扬,好似县城的演唱队下乡哩!

我如醉如痴地跟唱着、欣赏着,五哥的手机突然唱起了歌,他扫了眼,没接听,捅了我一下:“快,快走,姚家巷排戏的催叫过去哩。”

姚家巷在村子南头,据说是舜王出生的老宅巷,我的村子原叫诸冯村,据《孟子》说:“舜生于诸冯,迁于负夏,卒于鸣条,东夷之人也。”不知何朝何代为纪念舜王姚重华将村名改为舜帝村。

我俩加快脚步,五哥嘴不停地介绍说,姚家巷的人喜欢唱蒲剧,每年春节都要在舜庙广场搭台子唱家戏。

老远,姚家巷十字口,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只听得板打得清脆有力,笛子声如天籁之音,似一缕轻风潜入我心,二胡声如涓涓流水般细腻,小、马锣敲得干脆利落。让人感动的是70多岁的赫老汉正演唱《跑城》,他的气息饱满,行腔舒展,唱得是味厚韵浓、高亢激昂,赢得众人鼓掌喝彩。

蒲剧,是晋南人的最爱,村里的老老少少都喜欢哼几句。

一曲终了,有人给赫老汉递杯热腾腾的茶水,他轻啜一口,看见五哥喊:“老五,迟到啦,过来,有事商量。”领班姚老头手提板胡,几个人围在一起讨论唱词、乐符。说着,谈着,有的拉着二胡,有人低声哼吟……

月似勾,星隐没,众人渐渐散去。低头看表,时间不早了,我慌忙往村委会赶。人已寥寥无几,妻子背着艺艺往回走,嘴里哼着曲子。我紧跑几步,撵上。妻子意犹未尽,满面喜气地说:“村里好热闹,我想在村多待些天。”我点头答应。

夜幕把村庄捂得严严实实,天空深邃,繁星点点。路灯像两条瀑布洒在油路上,脚下的渠水汩汩,不知疲倦地唱着歌。回家的路上,我深呼吸,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期待着明天村里的夜生活更加精彩。<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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