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村,当年那些磨面碾米的工具一一石磨石磙,早己成为历史的遗物,被丢弃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然而那些靠牲口和人磨面的艰难日子,却还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里。
小时候,我家门前有盘石磨,队里配了一个短尾巴的犍牛专门拉磨。谁家要磨面,需提前一天向队长老秦请示,老秦就按照先后秩序给安排。轮着谁家推磨了,男人就不出工,从饲养处把短尾巴健牛牵来套好,把粮食倒在石磨上,一边跟在磨杆后边吆喝性口,一边往磨眼里拨拉粮食,而女人则搬来长方形的罗面箱和面箩,坐在面箱边箩面。那牲口均匀的脚步声,石磨旋转时那低沉特续的呼降声,箩面时有节奏的碰撞声,组成了一支和谐的交响曲。每当此时,一些年纪大的不能下地的老汉老婆子们,便聚集在官磨旁,无拘无束地聊起天来。
那种磨面的方式毕竟太原始、太落后了,一个大响只能磨百把拾斤面,人口多的人家,十天半月就要推一次磨。我家当时七八口人,每当面不多的时候,母亲就对父亲说:“没吃的了,又要推磨呢。”父亲说:“等星期天斌儿回来推吧。”父亲不愿意自己推磨,因为怕推磨耽误出工,少挣工分。
于是,我家每次推磨都放在星期天,推磨是我无法逃脱的差事。
我十六岁那年,由学校回乡,成了农业社一名社员。就在那年春天、我们那一带发生了一次很厉害的瘟疫,我们队的性口一下子死了七八头,那个专门拉磨的短尾巴犍牛也死了。集体经济遭到巨大损失,活着的性口连犁田都成了问题。队里召开社员大会,老秦宣布:不再给推磨配牲口,磨面由人来代替!老秦说:集体遭了难,大伙要咬紧牙关,团结起来,苦干实干,共同度过这个困难期!我至今清楚地记得,老秦几乎是哭着说这段话的。他还说:秋后结算时,宁可每个劳动日少分点钱,也要再买几头牲口,决不能叫大家没年没月的用人去推磨。
没了牲口,大伙就都用人来推磨,两三个人加起来也没性口的劲儿大。推一响磨,都累得气喘吁叮。家中劳力少的,就自动联合起来互相帮着推磨。队里有个叫王廷才的老汉,独身一人,驼背又多病,推磨可真成了问题。我知道后,又叫了两个和我很要好的伙伴,帮助廷才老汉推磨,当时我们那些青年人都热情积极,乐于助人。后来我们几个主动将廷才老汉的推磨包了下来,那老汉很是感动,经常给我们弄点好东西吃。队长老秦也经常表扬我们。
那年冬天,队里又召开社员会,老秦在会上说:大伙用人推磨快一年了,可够辛苦的!现在队里准备在外地买几条牛,得三千多块,可是眼下只有两千八佰多,还差五佰块,动员大家凑一凑,十块不嫌多,一块不嫌少!牛买回来,大伙再也不用去用人推磨了!
会场一下子爆热了,你三块他五块地报了名,一会儿就报了几百块,我代表我家交了仅有的五块钱,廷才老汉最多,他拿出三十七块钱来,说是他攒了几年的准备买棺材的钱……
两个月以后,队长从外地买回来几头牛和一匹骡子,一段靠人推磨的日子结束了。过子几年,我们村上通了电,安上了机磨。从那以后,石磨这个沿用了几千年的磨面工具,彻底地与我们的生活“拜拜”了。”
原载1999年1月23日《运城日报》<br><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