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美食解乡愁_河东陈记获奖征文_王红

河东陈记美食征文优秀奖作品。

20世纪的60年代初，我那重情守义的父亲，在与母亲成婚不久后，就毅然一肩托举起两家人的生活（上有年迈的祖父母，下有母亲幼小的弟妹）。生活的重
担迫使父亲不得不辞去农校教员的工作，带着对古老河东大地的深情眷恋，远赴他乡，在几百里外的大山深处成了一名出劳力的井下工人…

打小父亲就时常在我耳边念叨，当年他和母亲仅带着一席铺盖卷就在了这人迹罕至的大山深处安了家，家里唯一值钱的家当就是父亲临出发时，年迈的老祖
母用粗布被单裹得严严实实的带盖土砂锅。这个黑青色的粗瓷砂锅，在祖母家里也使用好多年头了。慈爱而有远见的祖母叮嘱从未出过远门的父亲，出门在
外，人生地不熟难免会想家，思亲念家时，就多看看家里的这个老物件，苦了累了，做上一顿家乡饭，心里就会好受些。父亲每每回忆起这一幕，泪水都会
打红眼眶。的确，思乡是每位游子心中无法言说又挥之不去的剧痛…

此后的半个多世纪，父母不光执着地坚守着纯正运城方言，更是延续着晋南老家的味道，晨兴暮落，光阴在袅袅炊烟中缓缓流淌。作为晋南黄土地走出的儿
女，一日三餐，饭桌上的主角永远是馒头。父亲爱吃馍，也喜欢蒸馍，而从祖母家里带来的那个带盖的土砂锅就派上了大用场，既可以当发面用的容器，又
可以熬粥、炖菜。父亲最常念叨的一句话就是“油泼辣子上等菜，羊肉泡馍美太太”，在那所有物资凭票供应的年代，一碗油泼辣子也是奢侈品，那棉籽油
是从全家人牙缝里省下的。羊肉泡馍更是见都没见过的传说中的美味。

家中的五个孩子到了上学的年纪，父亲不忍心让我们空着肚子去读书，顾不得每天工作的辛劳，坚持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为我们做早饭。他将头天晚上和好的
发面蒸成馒头，再用砂锅熬上一锅米汤，我们一睁眼就能看到饭桌上摆着的热气腾腾的黄金馍（白面和苞米面掺在一起的二面馍）。冬天天气寒冷，和好的
面即使放在热炕头也会因为气温太低的缘故，发不起来。父亲纵然着急，也断然不会将发不好的面蒸成馒头。每当这时，他总会打发我们先去上学，等到馒
头蒸好后，父亲就会将馒头夹上炒好的蔬菜或者调好的凉菜用粗布笼布包好，裹在怀里，送到当老师的母亲办公室，然后一路小跑赶去上班。下了晨读，我
们姊妹几个就会在母亲那里，吃到那带有父亲体温的馍夹菜。那一幕深深地镌刻在我的脑海，无边的父爱，带给我们深深的暖意。

父亲钟情馍夹菜，还给我们讲了他小时候的故事。过去乡邻们家中过事，都会摆席。好面子的老河东人担心带着娃们去吃席，娃娃家没分寸，淘气没边，影
响主家的心情，于是就让孩子们在家等着，承诺会带些好吃的回来。过去的席是有讲究的，男人们一桌喝酒聊天，女人们则坐在另一桌，每上一道菜，每个
人都会心照不宣地夹上一筷子，放到早已掰开的馍中。等菜上齐了，每人手里的馒头也被菜撑得鼓鼓的了，大家小心翼翼的将馍夹菜用干净的蓝布手帕裹
住，系得紧紧的放好，轮番操作之后，桌上盘子里菜也就所剩无几了，大家浅尝几口，就算吃过了席。母亲们将带回的馍夹菜分给家中的孩子，看着娃们大
快朵颐，她们总会露出欣慰的笑容。父亲说，从他记事起，就期盼父母能去吃席，那样他就能吃到美味的馍夹菜了。

我们爱吃父亲蒸的馍，喜欢母亲用砂锅熬好的添加了各种豆子的米汤，常常会由衷地夸赞父母的做饭手艺高，可是父母总是会说，他们做的饭还是没有家乡
的味道正宗。年幼的我颇为不解，甚至会产生质疑，老家的水又苦又咸，哪有山里的泉水甘甜啊？直到我长至少年，父母双亲将我送回故乡求学，多年不解
的疑惑才得到答案。的确，阜巷老宅家中大妈蒸的馍刚一上汽，浓郁的麦香味就飘到了巷子口，北大街外婆家中炉火上煨着的砂锅里，翻滚着开花的红豆米
汤是那样的软烂香甜，神奇的是，水中的苦涩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真的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

80年代末，下海经商大潮风起云涌，聪慧勤劳的运城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家门口就抓住了商机，老百姓家中不起眼的家常饭馍夹菜、砂锅米汤也被搬上了
市场。在各个人流量大的路口，一辆带棚的三轮车就是一个流动的小餐馆，一个热馍的大锅一个炒瓢，一锅熬好的米汤外加三个烧得正旺的炭火炉，就做开
了生意。架子车上干净的餐盒摆着一溜溜各种洗净切好，种类丰富的蔬菜，还有提前调制好的美味凉菜，任君挑选。这边挑选好自己喜欢的蔬菜，那边炉子
上的炒瓢锅里的油已经冒出了青烟，滋啦一声，葱花爆锅，各种菜品一股脑跳入锅中，各种调料依次倒入，在锅铲与炒锅悦耳动听的撞击声中，香味四溢。
暄软冒着热气的馒头夹上刚出炉的热菜美美地咥上一口，在嘬上一口小火慢炖的砂锅米汤，舌尖味蕾满足的同时，从头到脚都会被幸福包裹，这才是最接地
气的人间烟火。

社会在进步，时代在发展，精明而又不乏善良的运城乡党把这小小的馍夹菜饮食文化做到了极致，馍馍由原来单一的白面馒头增加了多种口味的杂粮馍，夹
菜馒头的形状也各式各样，圆形的馍夹菜夹卤蛋，长方形的馍主要是用来夹卤肉。为了照顾那些既想偶尔打一下牙祭解馋又囊中羞涩的顾客，贴心的老板通
常会问你加肉会夹几层肉，一层有一层的价位，现如今，又发明了口袋馍，这是为那些注重养生，少吃主食多吃蔬菜粗纤维的人发明的健康食品……

时光匆匆地走啊走，转瞬之间，我也从昔日的青葱少年变成了两鬓斑白的中年人。在生活狂流的裹挟下，当年豪情万丈信誓旦旦要留在故乡生活的我，万般
无奈地向现实低了头。我复制了父母的人生，贴上了游子的标签，尽管故乡的老宅里再也看不到父亲大伯大妈的身影，北大街外婆家里再也闻不到砂锅米汤
的醇香，可抑制不住的思念还是淹没了我。我知道，运城是我的根，是我今生魂牵梦萦的桑梓故里。所幸我们已经告别了路遥车马慢的年代，每当思乡情绪
疯狂滋长时，我就会不管不顾地放下手中所有工作，驱车几百里，在灯火阑珊时，踏上故乡的土地。在充满乡音的街头，打包一份馍夹菜，顺便带上一杯它
的灵魂伴侣砂锅米汤，缓缓驱车来到盐池大道，倚靠在盐池的栏杆边，任盐池的晚风拂过我的面颊，眺望远方夜色笼罩的中条山……

吾心安处是故乡，家乡的味道，是我生命里最温暖的慰藉！

王红|文<br><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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