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六十年代,我们巷同年令段的孩子多,一到过年大伙就整天就聚在一起,感觉是我们最美好的一段时光。有的伙伴能用粗铁丝做打火炼片的枪,安上一个自行车辐条帽,到火郎担买一片红纸上有一排排的小疙瘩,里边是可砸出声响的药粉,安上一个在辐条帽内,扣动扳机可发出“叭”的一声响。也可把火柴头剥下装进去,也能发出声响。还有一种小炸弹,是用报纸制做的不到一寸长,有铅笔那么粗,里边装有自制炸药,一听见货郎那特殊的鼓声,都围到货郎担前,一毛钱十个,使劲摔到地上,能发出“叭”的响声,整个巷子只要有孩子玩,就能听见摔炸弹的响声。现在这种气氛早没有了,也早不见了货郎担,但货郎担那手摇的拨浪鼓,那一边一节短绳头各系一个珠子,那发出的清脆鼓点是永远忘记不了的。
记忆最深的是万民糊的风筝。万民是山东荷泽人,在一九五九年三门峡大坝蓄水时,我村属淹没区,靠黄河岸的要迁移,他来到新建村当小工,没上过学,不识字,但脑子聪明,就学成了瓦匠,并在我队落了户。荷泽是风筝之乡,他每年都要做特别大的风筝,在巷西头城或东头城门前,将风筝放上天。他手持一个线轱辘,一边放线一边调整方向,待收风筝时,我们小孩子就争先恐后地去远处抢拾。主要是新鲜,因我们这里人根本不会做,更没人会放风筝。这项运动增加了童年过年的快乐,但还是没有在我们这里流传下来。
小时候,过年时结婚的特别多,好像故意扎堆。实际上是过年农闲了,加之过年图个喜庆吧!从腊月二十几开始,一直到正月十五前后,娶媳妇嫁女子喜事多多,也同时活跃了年的气氛。娶媳妇有两个程序小孩子都围着看热闹,一是拜天地,也就是举行婚礼。即在大门前摆一张桌子,上面放上供品,后面靠一个风门,上面别一张领袖像。新郎新娘由乐队迎到供桌前,由主持人按顺序拜天拜地拜祖宗和互拜,然后大声宣布新郎新娘入洞房。晚上还有一个程序叫祈祀,那时根本不知祈祀什么意思?到后来慢慢长大了才知道其中含意。即在院内较宽阔的地方摆一张大方桌,上面再放一个座誓,一年令大的男性头上绑个毛巾扮做娘娘(我们土语念niuo),手里拿一个用毛巾叠做的小孩造型,中间用一根筷子插在一疙瘩子上,再在疙瘩子上用毛笔画上五官,另一边写上“娃子”二字(我们这里把男孩叫娃子)。由一人主持,让新郎新娘围着桌子转,一边转一边由主持人一句一句教其说什么词,回想起来大致是这样的:
夫:“噢!屋里的!”
妻:“咋哩?咋哩?纳底哩!”
夫:“华阴县华阴庙有个娘娘大会!”
妻:“咱夫妻二人求子一回!”
夫:“七里窟窿八里套!”
妻:“转眼瞅见娘娘庙!”
夫:“娘娘庙盖的高!”
妻:“小心闪了奴的腰!”
………
最后让新娘把衣襟撩起,桌上扮娘娘的将“娃子”扔向新娘怀中,新娘接上了预示将来第一个孩子是男孩。完后紧接着是在洞房教新娘说一些酸话,让两人做一些亲昵动作。因我们当地的风俗还比较封建,属于抱着孩子谈恋爱,都是十四、五岁由媒人介绍定婚,见一次面后再不接触,等到结婚有的去公社领结婚证时,在路上自行车都载错了人,到公社一看不对劲,返回来又载一次。婚礼后搞这些活动,也是为了融洽气氛,打破两人第二次见面尴尬的局面吧!这属于当地的婚育文化,随着时代更替,那些有封建落后的婚育观念也就淘汰了。
过年最热闹的还是社火。我村的社火不是年年闹,印象最深的是一九六八年正月十三到正月十六,闹了四天盛大的社火。因我们那一代都是背花锣鼓,即用一树杈做成弯曲的背架,上面罩上绸布和花,铜锣吊在前面,由中间打鼓的引领,每人手持一木棰撇锣,所以也叫撇锣鼓。我们村共九个生产队,队队都要出锣鼓队,各队都是三眼铳开路,锣鼓队后面是各种表演和闹故事。我们生产队出三组锣鼓,立强只有十一岁,就带一组锣鼓,引来阵阵喝彩。各队后面有:高跷队。最高的高跷有一丈多高,休息时都要找个墙头。掫囟子队。成年人用特制的铁杵跨在肩上,也有丈余高,上面坐个小孩,踩着鼓点扭动,叫掫囟子。每个掫囟子的还有一人手持一根长杆护栏,以保证小孩安全。再后面就是结合时代的闹故事,我们队的故事是活捉约翰逊,我同英锋穿上我存福哥当兵时的军装,各背一杆木头枪,由公顺扮演约翰逊。九个生产队都各有各的故事,东城队的故事是三个女人扮做小丑,各拿一把扇子,斜睨双眼,用狡黠的目光不停地互逗,也同看热闹的互动,我们小孩子就尾追着看。新堡子的空中飞人是用一根长木头,后面搭个架子垂一个大磨扇,形成杠杆作用,一人打扮成孙悟空形象坐在最顶端,挥舞着金箍棒,由掌握的人随时扭转方向,喻金猴奋起千均棒。还有新旧对比,即解放后的新生活同旧社会苦难生活对比。全村的锣鼓队从大涧口开始,经过贾咀,然后从新堡子到泰山庙,方圆几十里的人都来看热闹,真是人山人海。锣鼓上庙后,三眼铳齐鸣,小孩子都吓得捂住耳朵。夜幕降临后,还在烧砖窑的空场上打铁花,随着一声声巨响,铁花在夜空中绽放。现在锣鼓队还保留着,其它项目逐渐失传了,但将古时的背冰又恢复了,黄河汉子的剽悍,使社火达到高潮。
我们村是方圆几十里的一个大村,每年腊月就组织班子排家戏。村里人才济济,能拉会唱的特别多,到正月十三开始演出。能将《红灯记》《白毛女》《艳阳天》等样板戏搬上舞台。原泰山庙大门洞上面有个小台子,是村民文化生活的主要场所。记得我高中毕业后,还为《艳阳天》画过布景。空闲时去看他们排戏,有两人在对戏词,一人说:“你真是为集体鞠躬尽瘁啊!”
他把“瘁”字念成“卒”字,我随即纠正说:“这字念cui不念卒!”
他听后没有搭理我,还是念卒。我说:“你怎么老改不过来?演出时台下观众听了笑话你字都念错了!”
“唉!我母亲名字叫翠,我不能说那字!”他无奈地说。
我哭笑不得,我们当地是忌讳叫大人名字的,这个字是同音字,但这个老兄也回避了,想想也能理解。
新堡子一家姊妹三个上台,大亮和三娃弟兄两个在《艳阳天》中唱对手戏,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台子下面不时发出一片吼声,我记得村里叫好就是吼,没有鼓掌的习惯。台子下面四周摆满了卖甜甘蔗、山楂果、油粉、老糖的。看见那红红的一串串山楂果,插在一个用麦杆绑的圆柱上。黄油油的油粉,二角钱一盘,用小铁铲翻几下放在盘中,引诱的小孩子们站在边上直咽口水。过去几十年了,泰山庙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已毁,我再没有看过村里演戏,当年的热闹情景已成为一个时代的记忆。
出了十五,母亲把剩余的疙瘩子用水泡软,把肉切成小肉丁,用手揉成疙瘩,再放笼里蒸一次,叫蒸肉。把炸馉拌芝麻做成油茶汤,回家一看就意味着年过完了。
这些琐碎的记忆,勾画出我儿时年味儿。
我怀念那挂在屋梁放肉的篮子;怀念那放在大磁盆中的炸馉;怀念那刚出鏊的点心;怀念那吃着粘牙的老糖;怀念那八碗一盘子。还怀念泰山庙那个小舞台、东头打麦场,还有那个破旧的弯梁自行车……
这些远去的年味儿都已化作浓浓的乡愁。
作者简介:刘存社,一九五五年十二月生,山西芮城县人,毕业于山西大学艺术系美术专业。从军十载,后一直从事宣传、组织、人口计生卫生工作。现已退休,喜爱写作,在各种报刊杂志发表散文数十篇。<br>标题 : 远去的年味儿_散文_刘存社<br>发布位置 : <br>联系人:波罗密心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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