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棵老杏树 陈琦 散文

年少时做的一些事情看起来天真无邪，有些傻傻的样子，但每每想起来，还是让人懊悔，心里有些疙疙瘩瘩的不悦。

20世纪70年代末，我们村是当地远近闻名的花果乡，十里八乡都流传着“七月枣，八月梨，九月柿子红了皮”的美誉。当时我们村东、村南都种着大片茂密的杏树。到了五月中旬，清凉的南风徐徐吹来，浓荫的杏树在斜阳的映衬下，露出红红的杏儿，还有一股清香扑鼻而来，让人忍不住为这香味驻足。我们这些孩子化身一群小馋猫，哪棵杏树的杏红了，哪棵杏树的杏软了，哪颗杏树的杏是酸的还是甜的，都摸得一清二楚，我们的足迹遍布村里几百亩大的杏园。

当时生产队里有一个专门看杏的老头，背驼得很厉害，手里经常揣着一把铮亮的镰刀，在杏园里不停地巡视。我们小孩总是躲着他走，想偷偷摘两颗杏吃，不免要和他玩玩“捉迷藏”。更多的时候是我们赢了，很少让他得到人赃俱获的结果。

村东有一棵大杏树，是一棵百年老树，枝繁叶茂的。早在五月初，别的树上结的杏还是毛绒绒的、有点发绿，这棵老树上的杏就早早发白了。嘴馋的人们自然会想去尝个鲜，当然我们这些嘴馋的小孩就更不例外了。驼背老头把这棵树看得很紧，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放松一点，正好也是我们放学的时候。老头也怕我们钻空子，就提前在家啃几口凉馍，手上提着玻璃水瓶，拿个塑料袋子，早早就躺在树下等着我们。去了几次都没有找到下手机会的我们，连杏的香味都没闻到，就沮丧地回家了。

一个星期天的早上，我们放弃了睡懒觉，我和狗蛋、猪圈几个人碰了个头，看起来是去挖野菜、拾柴火，实则是去侦查。我们悄悄走进杏园，在离那棵老杏树100多米的地方停下来，把筐子往草丛里一放，拽了几把青草做成帽子，观察了一下四周没有一点动静，就趴在麦田上，匍匐着前进。当时胸口就像揣着一只小兔似的跳个不停，每往前爬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弄出半点响声。然而，越是担心就越容易出事。这时候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野兔，“嗖”一下就不见了踪影，吓得我们魂都丢了，几个人互相交换眼色，稍作镇静，又继续往前爬。

在离老杏树10多米的地方，我探出头来环视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驼背老头的身影，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动静。“今天真蹊跷”，我们心里还是半信半疑的，狗蛋爬到我跟前用手指了指树枝上挂着的黑乎乎的东西：“你看那是不是驼背老头穿的衣服。”我定睛一看，树上果然挂着一件黑色衣服。“这老头耍的啥花招，是不是想诱我们上钩？”猪圈小眼珠子一转，抓起一块土疙瘩，向杏树四周投去，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下我们心里有底了，老头一定不在，我们不约而同冲到老杏树下，三下五除二就爬上树，飞快摘杏。个子矮小的狗蛋在树下放哨，不知咋地咳嗽了几声，吓得我们以为老头来了，下树时还把腿蹭破了点皮。

“不好了，驼背老头来了！”一听这话，我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裤兜里杏也不听话地往外跑。驼背老头手里不见镰刀，一边提着红裤带一边向我们嚷着：“小崽子看你们往哪里逃。”我们一个跑东，另一个跑西，他顾着这个，就没法追那个。也不知什么时候，我脚上一只鞋不见了，脸上也沾上了泥土，手一抹就像戏里的大花脸。就这样，我们终于如愿以偿，吃到了那香甜可口的杏。

回到家后，我们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怕老头到家里告状，也怕家人知道后会狠狠揍我们一顿。真是冤家路窄，没过几天我们放学回来正好和驼背老头碰了个照面儿。他手上揣着那把镰刀，眼神也没先前那么凶，他好像已经不记得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了。看着他日渐严重的驼背，还有有些跛脚的走路姿势，我心里有些难受，如果地上有个洞，我真想立刻钻进去。

现在，那棵老杏树还在，只是树冠有些小，枯萎的树身有几处啄木鸟啄下的洞，旁边还抽出新枝，依然枝繁叶茂，依然挺立在大路旁。只是那个驼背老头早已不在人世了，走过那棵杏树时，我总会想起那段年少时的往事，默默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