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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评] 一篇关于《西厢记》的文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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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vatar 发表于 2023-11-16 10:39:0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转眼到了1993年2月下旬,中国西厢记研究会正式成立,我接到了邀请,去北京人民大会堂出席了新闻发布会(同时参加了“全国懒棉花栽培技术推广会”“永济县在京人士振兴家乡联谊大会”)。出席这次会议的有李雪峰、裴丽生、陶鲁笳、王谦等山西的老领导,还有红学家李希凡等著名学者。会上宣读了王季思、张庚、郭汉城等先生的贺信。李希凡还讲了话。他说:《西厢记》是《红楼梦》的前辈,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次把爱情写得如此成功的杰作。《红楼梦》许多地方借鉴了《西厢记》的艺术。但是今天看来,王实甫要比曹雪芹幸运。山西可以举全省之力来支持办这样一个盛会,而曹雪芹在北京却没有这个福气。

在这次会上,吴晓铃先生当选为研究会会长,我也有幸被推举为理事。会议聚餐时,研究会组联部部长程作人先生说:“王先生,你可能还不知道,你是吴老亲自推荐的四名理事中的一位。吴老几次夸奖你,考证一个字的读音写了五六千字,很见功力!”我连忙说:“哪里,哪里,可不敢当!”饭毕回到房间,地区文化局周庚局长和地委办杨洪杰主任好奇地问:“这是怎么回事?”我说:“没什么!过去和吴老也不熟悉,不就是一篇文章么!”

那天吴老身体不适,没有出席成立大会,会后第二天(2月27日)上午,我专程去家里拜望他。

吴老家住在宣武门内大街校场头条胡同47号。院子不大,坐北面南有一座二层小楼,院子里有两棵合欢树。屋里正面是一张中式桌子和两把太师椅,桌子的上方挂着李苦禅手书的“双棔书屋”四个大字,下面是吴老的夫人石素真女士和周恩来总理、巴基斯坦总统的巨幅合影照,两旁是《四部丛刊》“经、史、子、集”四个大书柜,靠墙堆的都是书。吴夫人正在旁屋里看书,出来向我打过招呼,送来一杯热茶,我连忙站起来道谢。吴老告诉我,夫人也在社科院外国文学所工作,研究印度文学、孟加拉语。1956年巴基斯坦总统来访,周总理亲自点将请她陪同做翻译,当时留下了这张照片。2010年夏天,中国社科院文学所胡小伟先生来运城开会,我们一起闲聊。听胡先生讲,吴老和石素真夫人抗战期间在印度讲学时与尼赫鲁家族颇多来往。1954年尼赫鲁总理访华时,其子女还特地到家中看望过他们夫妇——不过这已是后话了。

吴老与侯宝林先生关系很好,因为头一天侯先生刚刚去世,当时广播匣子里正播放讣告,于是我们谈起了侯先生。吴老很动感情,说侯先生是一代宗师,他把相声这门艺术来了个脱胎换骨的改造,把它净化了,提高了品位,这个贡献是前所未有的。吴老说:“我和侯先生来往较多,他先后来看过我十三次,我也多次去看他。他特别善于学习,活到老学到老。一次我去看他,他躺在病床上还问我:腊月为什么叫腊月?八蜡庙是干什么的?他没有上过什么学,但勤学好问,掌握了丰富的知识。有一次,因为一个法国文学典故弄不懂,还让我专门带着他,步行上家里找了李健吾先生请教。对罗常培先生等,他都拜为老师,向他们学习语言。”吴老说,侯先生一生胸怀磊落,光风霁月。“文革”时受了冲击,他最喜爱的徒弟对他不好,要和他划清界限,侯先生十分伤心,想不通。但后来徒弟有病,他还是去看他,原谅了年轻人。

吴老是著名的古典文学研究专家,又是语言学界前辈,还是著名的藏书家、版本学家。他曾与钱钟书先生、余冠英先生等一起编写《中国文学史》。他校注的《西厢记》于1954年问世,是新中国出版的第一部《西厢记》全注本。我最初读这本书时,曾为他对佛经词语注释之详瞻所倾倒。后来知道,他精通英语、日语、梵文、印地语等多种语言,在印度讲学获荣誉文学博士,在巴黎大学获荣誉哲学博士,曾任教于北大、燕大、西南联大,1950年以后任中科院语言所研究员、学术秘书,文学所研究员,是一位中西兼通的学问大家。他早年师从胡适、罗常培、李方桂等学术大师。我想起头两年在《中国语文》上看到过他写的悼念李方桂先生的文章,便问起具体情况来。

吴老讲:“李先生是你们山西昔阳县人,是四个华裔国际语言学大师(赵元任、李方桂、罗常培、林语堂;赵、李都曾任美国全国语言学会会长,赵被誉为汉语语言学之父,李被誉为中国非汉语语言学之父,罗曾任中科院语言所首任所长、西南联大中文系主任,林曾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艺文组主任、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之一。1983年,我到夏威夷讲学,先生也在夏威夷大学任客座,我几次去看望老师,留下了不少照片。1987年8月我到美国访问,北方昆曲剧院的洪雪飞、韩建成也在美国演出。(李与夫人都是著名的昆曲票友)正赶上李先生住院,我们去看,医院不让进,送花也不让。当时先生做了开颅手术,本来说没问题,不想就没有活过来。后来开追悼会,我代表社科院、语言所、民族所送了花篮,参加了追悼会。台湾一位大学校长在会上讲话,说李先生是台湾中央研究院终身院士,但台湾没有表示,而大陆对李的逝世却是这么重视。回到北京后语言学界举行追思会,我向大家汇报了丧礼的情况。”

那天我们聊了一个多小时,不觉就到了十一点多钟。看过表我赶忙站起来告辞。到了院子里,大概想起在永济时我问过他的书屋为什么叫“双棔书屋”,吴老特意指着院里两棵合欢树说:“这就是棔树,我的书屋名字就是从这儿来的。”吴老一直把我送出院门外,握手话别。我说:“今年十月份语言学会在北京开年会,我到时争取再来,再向老前辈们学习一些东西。”吴老摇摇头说:“王先生,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老前辈’了,语言学研究要靠你们挑担子了!”我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校场头条47号,回到山西后给吴老写了一封信,再次感谢他对我的鼓励和提携,也请他多多保重!

这年10月,中国语言学会第九届学术年会在北京如期召开,我因主持单位工作,筹备改刊出版日报,脱不开身,未能去北京出席会议,也失去了再次向吴老请益的机会。当时按学会要求,向会上递交了一篇论文《“匈奴呼天为祁连”考》,文章题目登在当年第六期《中国语文》上;全文刊发于《晋阳学刊》,《新闻出版报》还发了文摘。1997年文章获山西省第三届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

1995年3月,敬爱的吴老与世长辞了,享年82岁。从《光明日报》上看到消息后,我十分悲痛。于是找出过去的笔记,草写了一篇文字,追忆了我们短暂的交往,心里一直铭存着对他的怀念。

王雪樵/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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