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河流水_侯敏先

又要出门了

    这一次是太原参加培训，虽然比西安远了一百来公里，心里却比那里亲近，毕竟认识的人多，受过的帮助也多。可是动车驶进站台的一瞬间，我的心还是不由触动了一下，又要踏上旅途了。今天好像秋分节气，按理说应该凉爽许多，气温偏老虎般凶猛，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淌下来，滴落在地上，几乎能够听见“吧”的响声，衬衫已经湿透了，两个背包勒得人局促不安，隐约觉得自己的那个“狗窝”有点好了！
    山西地理，东西略窄南北狭长，吕梁太行两座大山夹了汾河，绵延迤逦八百余里，风光旖旎，山川形胜，一曲《人说山西好风光》风靡了多少年，又陶醉了多少三晋儿女的心。翻唱这歌的人层出不穷，有老山西味的还只有郭兰英，原生态？晋中梆子？清徐陈醋？没有晋地长时间的生活是唱不出这番情调的，这就是热爱，对家乡对故土，从心底萌发，由喉间流响，堪比天籁哪！
    动车溯汾河北上，收获的季节，两岸的庄稼绿油油金灿灿，一眼望不到头。将近5点，太阳快要落山了，天边散落片片白云，与瓦蓝的天空相映相衬，让人感叹大自然如此美好！然而偏偏有东西煞风景了，远处，几个烟囱冒出了黑烟，脚下，汾河的黑水戳入眼帘，唉！人的心一定黑了！动车奔驰在尧帝生活过的这片土地上，我不禁想问，你们难道忘了习主席说过要还汾河流水清澈见底吗？郭兰英老师，回山西转转吧！

马不停蹄

    授课的老师一直站着讲的，整整三个小时，中间就歇了十来分钟。一百多学员来自全省各地，还有陕西部分地区，济济一堂，俱全神贯注，竟无一人私语或走动，如临大考一般，足见形势切峻。
    我参加工作二十多年，单位也换了三家，各种各样的培训记不清参加了多少次，大都松散惬意，至少谈不到紧张，唯独这次严格，要考勤，要考试，真正意义上的那种考试，学习期间有事还得请假，得批准，不得私自外出，等等，颇有些半军事化管理的味道，有人便习惯不了了。
    最近一段时间，常有人说如今的环保就像打仗一样，抢占时间，争夺高地，拼搏撕杀，无所不用其极，什么5＋2，什么白加黑，早已不在话下。褒乎贬乎？不解其义，也顾不上去解，因为打仗的人有那会工夫只想休息，休息成了环保监察人员的奢望，小憩片刻，他们的幸福感也是满满的。打仗免不了要有“牺牲”，“牺牲”当然是最痛苦的，幸福好比一袭薄纱，“牺牲”却如绞肉机般残忍恐怖，于是人的第一本能，是要躲避打仗，古今中外，搁谁身上都如此，毋庸讲漂亮的话。于是矛盾就来了，躲避不过怎么办呢？不难，训练！2017年9月24日，太原，省总工会培训中心，第十三期全国环境监察干部岗位培训班准时开始。授课直奔主题，旨在提高办案效率，连开班仪式都改成了开班说明，言简意赅，干净利索，有如一股清风扑面而来，不由振奋。窗外，天高气爽，阳光和煦，太原的秋季如约而至。主持人讲，汾河离这很近，晚上没事，陕西的朋友不妨去滨河公园走走……

并州印象

    太原昼夜温差大，白天还穿短袖，晚上就得换衬衫，很是分明。这让人联想到太原人讲话，语速快，嗓门大，落落大方，直抒胸臆。赵红伟先生知道我在太原，发微信问去汾河游泳没，我说培训紧张走不开，他说人家都一大早游，赶八点就结束了，不耽误做事的，我说那行，他便给我联系泳友去了。不一会，就有朋友打电话来，女的！问我，侯先生吗？我说是。她竹筒倒豆子似地一连串说，我是太原冬泳梦之队的，河津赵红伟主任让我联系你，在哪？我开车去接你，马上去昔阳畅游水库！这么热情，我却去不了，只好说，马上还要上课，真是遗憾！还是等明天早上跟大家一起游汾河吧！祝你们昔阳畅游水库潇洒快乐。她说一句好嘞电话就挂了。我手机贴在耳朵边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快人快语！原来热情很容易传染的嘛！一下午没事（手机调静音，老师课讲得精彩，学员讨论得热烈，不觉三个小时就过了）。6点钟，刚翻开手机，一个电话就打过来了。小侯爸爸你好，来太原了？是儿子在省游泳队的队友家长。我说是啊你咋知道哩！你微信朋友圈发了呀！我说这样啊！他说，你马上出来，我现就在省总工会大门口，咱们出去吃饭，我请你！我说不去了吧，培训中心有自助餐，再说我又不能喝酒。那边显然生气了，大声讲，谁说让你喝酒了！喝茶不行吗！自助餐有什么好吃的！我的天！比前面那位还要快！

晓行

    早5点，夜幕依然厚重。街灯明亮，行人稀少，网约车驶过一个又一个高架桥，东西南北辨不清方向，省城原来还是那么陌生。出门总是匆忙，晓行终归孤独。“鸡鸣自起束行装，同伴征人笑我忙。却更有人忙过我，蹇蹄先印石桥霜。”少年时即喜欢李渔的这首《早行》。贺向民先生说李渔是清朝浙江人，多才多艺，著述等身，希望我黎明即起发愤读书，以后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这是1984年秋天的事了，距今三十三年，遥远吗？不！言犹在耳，好像就昨天刚刚发生一样，只觉得亲切与美好，人生能有几个33年？还是少年好啊！少年对未来充满憧憬，物质匮乏，命运乖舛，丝毫也压不住个头噌噌往上蹿。在农村，秋季的清晨湿漉漉的，驴马骡牛的粪便淌着热气，早起的老者用锨挑了筐在马路上寻觅丰稔的希望。读书的少年于是受了启发，翻开书页，朗朗上口，钻进去，忘我了，似乎看到满世界的金子，匆忙又咋，孤独又咋……
    从此少年养成了早起的习惯，这样的好处有许多，择要讲，笨鸟可以先飞，再是性格渐趋坚毅，尤其是人贵在行，行的过程，事理即明，不觉间少年便成长了。2017年9月26日拂晓，我从学习的地方往太原南站赶动车回河津处理公务，异地早行让人体会到久违的感觉，有美好，有自信，居然还有冲动，一下子变得少年了。少年意味着单纯和勇敢，要想做点事情，还真缺不了这个品质。等待检票的工夫，我写下上面这段文字，觉得省城这个早晨太有意义，空旷稀落的候车大厅越发美轮美奂了。

写在汾河边上



    我的家乡，在汾河流入黄河的交汇处，一片洪荒时代形成的冲积扇，土地肥沃，文化繁荣。离山王桥西不远有一块台地，传说唐初诗人王绩曾在此抚琴。王绩号东皋子，是隋末大儒王通的亲弟弟，好饮酒，善抚琴，写了许多著名诗篇，《野望》当是代表之作。有这么一位大人物光临此地，汾河边上的风景之美可以想见了！有人要问，王通谁呀？我来告诉你，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文中子”，《三字经》里面写有的！还是有人揺头。那好，王勃总晓得吧，初唐四杰之首，王通的嫡孙子！哦，明白了，一门三杰，神童横空出世，基因大好！文人说完说武将。从抚琴台往西北方向望去，可见一塔，叫射雁塔，塔四周的这片汾河滩地，叫射雁滩，当年薛仁贵征西前，在此射雁，天长日久，练得一手好箭法，这才有了后来的“三箭定天山”。说明什么？此地雁多。为啥雁多？水草丰美，适宜栖息。这些是隋末唐初的事儿，还有更早的，如汉武帝曾率领群臣到秋风楼祭祀后土，乘坐楼船泛舟汾河，经过龙门，遥望帝都，饮宴中流，一时兴起，写下著名的《秋风辞》，开头一句“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极尽铺陈手法，天地广袤万物生息之景象跃然纸上，让人身临其境，脱口而出，汾河美哇！作家周友斌先生亲口对我讲，他小时候生活在汾河边上，鱼虾泥鳅还有黄鳝随便抓，一抓一大把，还都不吃，抓了放放了抓然后又放，就为了玩，那环境和生态多好！周先生讲这番话时眼眸里一亮一亮的，我能读懂他的激动，那是一种对过往美好的回顾和眷恋，打心底里油然而生，可是，我又分明看到他的目光沿着汾河逆流而上远眺去，慢慢暗淡了。他看到了什么？一条黑色的带子！蜿蜒曲折，仿佛一条毒蛇，将人的脖子缠绕，快要窒息了，直想喊，汾河！你什么时候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我的母亲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