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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 把笔杆子扎进泥土里(随笔)_王慧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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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vatar 发表于 2022-6-13 10:02:3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的长篇报告文学《心无百姓莫为官——精准脱贫的下姜模式》(作者署名劳罕),继获得了中宣部第十五届“五个一工程”奖特别奖后,再获2019年度“中国好书”。这份肯定,让我对作品与生活的关系有了更明晰的认识。



报告文学该怎样定位?“报告”和“文学”究竟该重哪一头?个人认为,“报告”是报告文学的特质,新闻性是报告文学的魂。那种闭门想象、杜撰的东西,不管“打扮”得多么光鲜,多么活灵活现,可以称之为文学,但算不上合格的报告文学。

一部报告文学,若想感染、打动读者,无论主题提炼还是细节采撷,都离不开火热的现实生活,正所谓“脚上多少泥土,笔下多少温度”。

写下姜村脱贫即是如此。下姜是中国浙江一个极普通的村落,但她为世界减贫事业贡献了一个中国方案。

我第一次去下姜,是2011年暮春,随时任省委书记赵洪祝去的。当时,赵书记正在搞全省新农村建设调研。

说实在的,那次调研,下姜并没有给我留下太深的印象。通往村子的那条路,还没有彻底修好,车子颠得够呛。村舍依山而建,大体还算整齐,已有了一些嵌着白色瓷砖的二层或三层的楼房。对于经济发达、城乡统筹做得较好的浙江来说,这样的村庄可谓遍地都是。

跟赵书记调研是个“苦差事”,他很深入、很细致,时常会错过饭点。那次就是如此,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他还在田头耐心倾听村民诉说卖蚕茧时遇到的沟沟坎坎。

由于早上没来得及吃饭,我饥肠辘辘,看不远处一户人家在卖小吃,便走了过去。摊主是个身材单薄的老太太,摊档很简单,摆着些茶叶蛋、豆腐干之类的零食。

我边吃边和老人攀谈起来,询问她的家庭生计。

“好!好!和以前比,是天上地下。”

“以前怎样?”我随口叮了一句。

“苦得咧!‘饥荒年’那辰光,饿死了好几十口子呢。”

这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作为一个长期跑农口的记者,对“饥荒年”这个词有着特别的敏感,书面上我们多称之为“三年困难时期”。经历过这一时期的人,都对饥荒留下的阴影印象深刻。

现在的年轻人,对“饥荒”二字已很陌生。因为自从“大包干”后,饥荒,早已遁开了人们的视野——无论天南海北,大家谈论的已经不是能不能吃得饱,而是怎样才能吃得更好、更有营养。其实,翻开史册,几千年来,绝大部分时间,饥荒一直和我们的民族如影随形——据我的前辈、人民日报原总编辑邓拓写的《中国救荒史》记载,仅清代不足300年间,歉收造成的饥荒就达90次。

中华民族的历史,说到底就是一部与饥荒抗争的历史。以下姜为窗口,研究我们这个民族如何摆脱饥荒,也就有了典型意义。于是,从下姜回来后,我便开始到处搜罗有关下姜的资料,并有了一次又一次的下姜之行。

渐渐地,一个中国普通乡村求生存、求发展、求振兴的艰辛跋涉之路,呈现在了我的面前。



每一个村庄的变迁,都有其独特的履痕,都从不同侧面印证了时代和社会发展的特质。

那么,下姜村的特质又是什么呢?

这个位于淳安县西南部枫树岭镇的偏僻小村,尽管算不上穷山恶水,但绝不属于“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的“桃花源”。村子局促地坐落在山旮旯里,一条叫枫林港的小河从山的缝隙里硬生生挤开一条通道,从村中蜿蜒而过。千百年的河水冲积出了一块块弹丸小盆地,成为下姜村的主要农耕区。说起来可怜,林林总总“板块”加起来,还不足600亩,全村人均不到一亩,且大多是陡坡地,土层薄、蓄水能力差。

不独如此,下姜还是淳安自然灾害频仍的地区之一,据村里的老人回忆,有些年份,枫林港一年就要发10多次洪水。

山里人最能吃苦。虽然村民们勤俭持家、辛勤耕作,但受地理条件限制,饥饿一直如影随形,下姜是远近闻名的贫困村。人们这样形容下姜:“土墙房,半年粮,有女莫嫁下姜郎。”

新中国成立后,农民分得土地,生产积极性空前高涨,粮食产量也有所提高。但由于基础条件差,加之“大跃进”、公共食堂、“文革”等影响,下姜人一直处于温饱线以下。可以说,老一辈下姜人脑海里最深刻的记忆就是:饥饿!饥饿!饥饿!

怎样才能走出贫困的循环?这些年,我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下姜的点滴变化。可以说,下姜是我在人民日报浙江分社任职期间,去过次数最多的村庄。具体有多少次?现在已记不清了。久而久之,我似乎已成了村里的一员。淳朴的山民大多和我熟识,看我走过,觉得亲切又平常,就像见到打小在村里长大的王富贵外出打工周末回来那样,远远地问候一声:“来了?”我也远远地招招手:“来了!”

印象最深的是2014年除夕那次。事先没有和村干部打招呼,暮色中我悄悄走进了村巷,信步转悠,随意跨进一个一个院落和农户促膝交谈,问农民怎样调整种植业结构,烧的问题怎样解决,卖难问题如何处理,“农家乐” 客源问题如何保证,文化生活怎样满足……我还扮作游客与新开张的“农家乐”老板讨价还价,结果被人家一眼认了出来:“哈哈,你不是那个经常来村里的王记者嘛?!”

“观光农业”到底有没有吸引力?为了找到答案,我又爬上山梁逐一查看水蜜桃园、紫葡萄园、草莓园……村支书杨红马闻讯赶了来,拿着手电为我照路,并逐一介绍每一个园子:“从春天到深秋,山坡上的花一茬接一茬开,水果一茬接一茬摘,整个村子就是一个大花园、大果园……”

用脚步在田埂上丈量,那山那水便有了质感。随着他声情并茂的介绍,我仿佛看到春日里蜂飞蝶闹、姹紫嫣红的盛景,闻到了秋天瓜果成熟时沁人心脾的芳香。

入夜,为了见证农民饭桌的变化,我又一口气走了十多户熟识的农家,那一张张饱经沧桑的脸上漾出的笑容和一声声对新生活的由衷赞美,让我真切地体会到了山村的巨变。

回到村招待所,我开始整理当天的调研笔记。搁笔时,已是凌晨4点多。窗外,报春的鞭炮噼噼啪啪响了起来。山里的冬夜,阴冷阴冷。房间没有取暖设备,被子潮乎乎、重乎乎的。和衣躺在床上,我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这次调研,除了带给我“抓活鱼”“接地气”的快感,也让我对写作与生活的关系有了更深的憬悟:现在,不少作者了解社会靠的是网络,即使下去调研,也是“隔着玻璃看庄稼,围着饭桌话桑麻”。如此,笔下的东西,难免与现实有着距离。距离推开了受众,读者有怨言也就在所难免。

“脚下沾有多少泥土,心中就沉淀多少真情。”有了真情,有了鲜活的素材,笔下才能有“温度”。书中村干部“多一个广场少一个赌场,多看名角少些口角”这些伴有泥土气息的话语,村文化礼堂广场上那个额头上挂着汗珠的虎背熊腰的舞龙青年形象,都是从那晚的生活场景里汇涌到了我的笔下。

的确,只有走进生活,才能把握社会脉搏的律动;只有走进生活,观察、思考问题才能深入;只有走进生活,写出的作品才有感染力、生命力和吸引力。



随着互联网走进生活,传播方式发生了很大变化,传播的内容越来越丰富,人们的阅读也越来越便捷,有人形容为“量大管饱”。不过,人们也发现,真正值得“咂摸”的东西并不是很多。

事实证明,内容是王道。无论什么样的传播形式,离开了吸引受众的传播内容,都不可能有持久的生命力。因此,一部作品要想赢得读者,必须在内容上下功夫。而要写出好的内容,就必须“沉下去”。

写这部书时,一碰到“疙瘩”我便到下姜去解决。一到了下姜,便觉得笔头“活”了起来。这里的山水变迁、雨雪风霜和乡亲们的喜怒哀乐、家长里短,我似乎都触摸得到;基层干部董文吉、汤燕君、姜浩强等也都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他们把工作中的感悟、收获、苦闷都毫无保留地向我倾吐。

汤燕君是位年轻的女干部,2016年担任枫树岭镇党委书记时,主抓下姜村的工作。小汤很勤政,每天镇上、村子两头跑,对下姜发展很有想法。

她很谦虚,多次向我征询对村里发展的意见。我们共同认为,要真正实现可持续发展,必须增强下姜自身的造血功能。而加强自身造血功能,村两委班子建设亟待加强。对下姜产业单一这一问题,我们也进行过探讨。

2018年春节,我又一次来下姜——这是我在浙江工作时最后一次下姜调研。正月初五那天,应邀参加了由时任淳安县委副书记董文吉主持的村民“诸葛亮会”。

会上,村民代表纷纷提出自己的想法:“村里的番薯干今年卖脱销,可以把周边村农户一起拉进来搞规模种植……”“可以在下姜建一个全镇、全县、全市甚至全省的特色产品展售市场……” “村里现在业态还是偏少,可以开发一些文创产品……”

村民们的创业激情爆棚。窗外几枝春梅似乎也因为这股激情劲拂,而提前绽开了花蕾。

作为时代的记录者,我有幸目睹了这些年下姜的变化,用自己的笔再现了这一普通山村风云激荡的历史性变革。全面实现乡村振兴的路还很长,下姜依然在探索。我也会继续躬身“田埂”找感觉,时刻准备着续写下一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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