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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石:四十年前高考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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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vatar 发表于 2022-4-25 17:23: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四十年前高考后

四十年前的夏天,也就是1979年7月的7、8、9号这三天,我参加了当年的高考。考完感觉还好,有几分如释重负的轻松。

回村几天,转转悠悠,走亲访友,但看到每天辛苦劳作从不歇息的双亲,我顿生内疚,决计要为父母分忧,要挣工分,要挣钱!

这一天——叶子如刀 蚊虫叮咬

北方的七月,正值盛夏,高温多雨,是庄稼旺盛生长的好时节,农谚有“春争日夏争时”之说。这一天,吃过早饭,约摸八点,太阳格外耀眼,我扛着锄头,跟着生产队的壮劳力来到了西岸地,准备锄玉米。这里地处吕梁山前沿冲积平原,千年以来清洪两灌,土壤富含腐殖质,史称“沃壤”。这里还有生产队打的第一眼机井,属保浇地。

这时的西岸地,一二百亩,方方正正,平平展展,长畛子,小畦子,全种的是玉米,绿油油,密匝匝,齐刷刷,煞是喜人!到了地头,生产队长作了简单安排,二三十人,一字排开,每人一垄,从东到西,锄到地头休息,要求地要锄遍,草要除尽,不能伤根。进了地里,好像进了青纱帐,玉米一人多高,一棵棵茁壮挺立,肥厚的叶子像**的刺刀一样,向上斜刺,伸向四周。没有经验的我,穿了一件短袖汗衫,挥锄的双臂似在刺刀间赤膊舞动。17岁的年龄,当是细皮嫩肉,每前进一步,胳膊上都划出一条似破非破的伤痕,脖子也经不起叶子的利刃,一道道满是红印,那划的感觉如刀割一般,加上流淌的汗,就像伤口撒了盐。越往里锄,越密不透风,满眼是斑驳的日影和遍地的爬地龙(一种野草),只觉得闷,闷得透不过气。动物界似乎都有欺软怕硬的特性,蚊子一团团在我的面前嗡嗡聚集。我一边低头锄草,一边还要不停地挥手驱蚊,不然乱舞的“群魔”,可能会钻进你的耳朵,或者眼窝。这一群刚被轰走,另一群便黑压压地飞来,看样子,它们还懂得围追堵截的战术,搞得你心烦意乱。不知不觉中,便有蚊子偷袭成功,被叮咬处奇痒难受,又腾出手去挠去抠,哪知更痒更难受。不一会儿,脸上、额头、脖子、手背、脚踝等处,都起了绿豆大小的红疙瘩。叶子的划刺和蚊子的叮咬交加,线条似的划伤和圆点般的咬伤交织,伤痛和痒痛交融,让你受伤,让你恼怒,让你无奈!这样边驱蚊边锄地,加上认真深锄,无疑会耽误时间,因此就比其他有经验的社员要慢一点。17岁也正年轻气盛,怎么能掉队呢?心里不服,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心急,天热,运动量大,劳动强度高,使得全身汗流如注。撩起汗衫不停地擦汗,还要不停地驱蚊,不停地躲“刀子”,不停地挠痒,真真是手忙脚乱。忙乱中锄伤一棵玉米,顾此失彼中又锄倒一棵,心里无比懊悔。说话粗糙的生产队长,还不时地在社员们的身后检查,不时地骂骂咧咧,骂锄得不细的,骂锄得浅的,骂草没锄干净的,骂锄坏玉米的。自己当然也在被骂之列了,不由得冒火来气:人有官民之分,但人格是平等的,为啥要骂人?真没素质!现在想起来,真觉得当时的生气很是幼稚,如果队长不严格要求,岂不像陶渊明诗里那样,“草盛豆苗稀”吗?如此,那会有多少收成?哪会有社员充足的口粮?紧追慢赶,还是差了一段,壮劳力们次第锄到了地头,在荫凉的杨树下休息、喝水,咱不到头怎么也不能放锄。憋着一股气,使劲地锄,过了二十多分钟才算锄到了地头。刚放下锄头,没喝几口,队长一声“走!”,我只得又跟着大家起身由西向东锄……

就这样,在又闷又热又挨割又挨咬又受气的艰苦环境中,干了一上午,又一下午。按照当时生产队的评工记分办法,可能会记8分工,按那时每个工1元的分红标准计算,我那天最多能为家里挣8角钱。这之前,虽然在上学期间也参加学农劳动,也体会到了“锄禾日当午”的悯农情怀,但这一天的锄地体会尤深。随着玉米种子的科学选育和免耕技术进步,当年那种灭茬、中耕的锄地,基本不用了,所以现在对那时锄玉米的艰辛怕是没有体会的机会了。

一连干了好几天,我基本适应了锄地这一项艰苦劳动。有天晚饭后,村里的发小二勇来到我家,商量和我一同卖菜卖瓜,估计一天能挣几元钱。我想这好啊,又自由,又赚得多,何乐而不为呢?

喊不出口的第一声吆喝

说干就干。八月初的一天,准备好了盘子秤和自行车上的驮篓后,我和二勇等人天刚亮就骑车来到了有名的种菜村——三迁。菜地里的葱长势不错,那时卷子馍就葱,是晋南农民喜爱但不可持续的方便美食组合,麦面馍为主食,葱则是副食,是菜,所以就选定卖葱,卖这个大路菜了。菜农许老汉知道我们是头一次干,就热情地给我们传授经验。记忆特深的是“卖葱须有对半利”,因为葱的含水率很高,损耗较大。当时葱的地头批发价是五分钱一斤,根据许老汉的经验,我们每斤葱零卖价定为1毛。

一个多小时后,挂好了葱,我们就从三迁往回赶。那时最好走的回程路是经河津中学、小关,转回209国道,过县水箱厂,上东庄坡,一路北上,到樊村一带村庄零卖,约30里的路程,海拔高程从370米左右上升到500多米,可以说是一路慢上坡。东庄坡那时很陡,只能推着上,一手掌着车把,一手托着篓子,低着头,弓着腰,蹬着腿,一步一步往上推,累了稍微缓缓。歇了三伙,上到了坡顶,早已汗流浃背。擦把汗,驮着100多斤葱,继续骑行,两条腿一左一右、上上下下使劲蹬,虽累却也兴冲冲,因为每斤葱理论上有五分钱的利,卖完有五元左右的赚头。一路骑着,一路想着,到哪个村子去卖,怎么吆喝?那时十一届三中全会刚开不久,农村仍然以生产队为基础,以农耕为主,小商贩在人们的印象中,似乎还是不务正业。在这种背景下,卖菜就觉得不那么理直气壮。尤其是这头一回,还有些害羞,怕遇熟人,便计划着去没有同学的村子。卖菜的方向就算定了,便想着怎么吆喝。于是,各种小贩的形象和吆喝声便一幕幕在脑海浮现——有的用短句,卖凉粉哩;有的用长句子,卖篦虱子、梳子、玛瑙豆豆得哩;有的很主动,卖豆腐噢;有的显被动,哪个买葡萄;有的用单句,卖地黄瓜哩;有的用复句,哪个有头发换洋火哩,哪个有烂鞋、旧布头换铁葫芦、羊毛头锁得哩。此外,有的长调,有的短调;有的高腔,有的低调;有的高亢,有的悠扬;有的清脆,有的沉闷等等,皆因人而宜,皆因人而异。唉,卖个葱简单的事,想得太复杂,到底怎么才行?骑着,想着,往路两旁也看着,东光德村公路旁的机井,在哗哗地流水,这时候也八九点钟了,感觉也饿了也渴了,便停下,双手掬水喝了一通,洗了一根葱,掏出早已备好的卷子馍,吃了两个,顿觉来了精神,便一气骑到一个没有同学的大村。进了村,就该吆喝,该喊了。谁知想得好好的,气鼓得足足的,但就是喊不出口,只是慢慢地推车,慢慢地往村中心走着。就这样走着,巷两旁也有人注视着,也有人说着:这卖葱的小伙怎么不喊叫呢?听到这话我顿觉脸红得发烧,额头直冒汗,只顾低着头走,走了一段,真觉得这样不行,硬给自己打气:咱是男子汉,一不偷、二不抢,将苦挣钱,有什么不好意思?打气和心理暗示还真管用,一句“卖葱哩——”便脱口而出。这一喊,虽有几分羞怯,却打破了僵局;这一喊,虽然声音不大,却喊出了自信;这一喊,虽然此时没人,却为有人作了历练;这一喊,便是一发不可收了。随之,便昂首推车往人多的地方走去,边走边停,走走卖卖,边走边喊,喊着卖着。巷道里回荡着“卖葱哩”“卖白杆葱哩”“卖新鲜的葱”的叫喊。在不断的吆喝声里,篓子里的葱不断被卖出,钱包里的钱不断地由分角增长至元。到了中午,葱剩得不多了,均为小的、有破损的,干脆贱卖了事。结束了吆喝,打道回府,一结账,赚了一块五,比理论上少赚了三块五。爷爷鼓励我:“一秤进,百秤出。秤高的部分,亏得就是本。头回卖菜,能赚这么多,真不错!”仔细想来就是这样,每卖一笔,自己都很高兴,随之就让秤头也“高兴”一点。秤高兴,顾客就高兴,少赚点,走的是和气生财之道。初战告捷,更坚定了卖菜的信心!

无人问津的沮丧

卖菜每天能挣个三两块,虽然也苦也累,但比在生产队干,要自由多了,也滋润多了。后来我们又卖瓜卖果,因为瓜果价值高,利润也大。虽然我们干的是小商,虽然拿的是小本,但小商也是经商,小本也是资本,既然经商,就要捕捉商机逐利而追,既然出资,就要追求最大利润,从这个意义上讲,那时我们算是进入角色了。利润从来和风险都是成正比的,卖瓜卖果开始后,我就有过一次深刻的体会。

有一天,从通化挂了100多斤甜瓜,品种是当时响当当的驰名品种——天鹅蛋,色白,饱满,甘甜,散发着浓郁的香味。但就是这么诱人的好东西,却让我遭遇了一次卖瓜的滑铁卢。那天上午,我满怀信心到了一个偏远的大村,自豪地吆喝着:卖甜瓜哩,保香保脆保甜的天鹅蛋!转了一条巷,没有一人过问;再转一条巷,还是没人理会。这多少伤了我的自尊,也刺激了我的不服气,心搭得陡陡地再转了一条巷,依旧是无人问津。这时自然心灰意冷了,再也不想走一步,再也不想喊一句,便将自行车靠在村里一棵老槐树上。我无精打采地蹲在树下,低着头,自言自语地埋怨道:真背,真背!不知何时起了点风,诱人的瓜香满巷飘荡。或许就是这瓜香招来了一位大娘,她和蔼地问道:“瓜怎么卖?”这一声问才将我从沮丧中拽回,我忙起身,热情地回答:“瓜是正宗的天鹅蛋,三毛钱一斤就卖,便宜卖哩!”这是实话,每斤两毛六分钱挂的,原计划四毛钱一斤卖的,一下子感情用事,直接就降到了三毛钱一斤,想便宜出手。就这,大娘还嫌太贵,不顾挽留便走了。这位大娘虽然没买,但这一问,对我来讲是莫大的慰藉,给了我希望。我心怀感激,真想追上去,白送大娘几个瓜。

也可能就是点儿背,但一定还有什么因素吧?我在想,这甜瓜虽好,却不是生活必需品,且价格较高;这巷道虽然有人,但多为婆婆老汉,不掌经济大权,掌权的人都下地了;这村庄虽大,但人多地少,村民经济状况不是很好。想到这些,便恍然大悟了。常言说:货到尽头死。这是个单边村,如果天黑卖不出去,假如推回家次日再卖,时间长,加之天热,小瓜类不耐搁,可能就要坏不少瓜。赔是赔定了,不如就地便宜处理!“磨大的买卖,紧做的庄稼”,于是再转,麦麸也可换,就按两毛钱一斤赔本卖,这才打开了局面。陆陆续续来了一伙婆婆老汉和带娃的媳妇,你三斤,他五斤,直至换完了甜瓜。这次损失大概估算有七八元,相当于一个壮劳力在生产队满勤干七八天啊!

这种境况,今天的出租车司机大多深有体会。有时坐出租车,同他们聊起类似的话题,真如遇到了知己。我讲自己卖瓜的沮丧,他们讲转了几条街没人搭车的过往,都在感慨人生的不易。是啊,人只有背时,才倍感创业的艰辛,只有同遭逆境,才有情感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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