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国民（散文）_卫宁德

同学国民

国民今年70岁，是我的初中同学，1949年10月1日出生，为纪念这个特别的日子，父亲为他取名为国民。

国民的父亲是退伍军人，参加过解放大西北，他给儿子从小灌输的便是爱党、爱国、爱人民的思想。他非常有趣，苦于自己文化不高，不想儿子重蹈覆辙，别出心裁地创造了自家的语文、算术课外题。每逢星期天，父亲催着做完学校作业后，就让国民计算加减法：1960-11=？1921+28=？让国民用毛笔抄写《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和《唱支山歌给党听》歌词。国民对我说，他家的春节对联连续十余年不变——听毛主席话，跟共产党走，而且都是他写的。

国民生在特别的日子，又有一个特别的父亲，而他又特别的出奇，性格独特，脾气古怪。他不善言辞，却很风趣幽默，常常做出使人意想不到的事，说出令人费解的话。1964年我们同在一个班上初中，他的各门功课都很一般，唯独英语在全校独树一帜，无人可比。在我们宿舍里每天都可以听到get up（起床啦），class begin（上课啦）……同学们都说他不说人话，洋鬼子，小外。

有一次上语文课，老师讲唐诗李益的《言别》：“十年离乱后，长大一相逢”……老师正讲得洋洋洒洒，同学们听得津津有味，全班鸦雀无声，国民突然站起来说：“I want to go to the restroom，teacher（老师，我要上厕所）。”同学们为之一惊，随之哄堂大笑。语文老师听不懂，让他用中文讲，才知其意，哭笑不得。

国民专痴英语，几乎废寝忘食。他曾私下对我说，将来考大学专攻外语，要把我们的四大名著和中国的古老民族文化，译成各国文字，在世界各地传播，让咱中国人在世界上扬眉吐气。

他究竟会背多少单词，能掌握多少语法，谁也不知道。外语老师对他提出的问题，难于解答，同学们对他也敬而远之。

国民不会唱，不会跳，却十分喜欢学校各班的文艺表演或比赛，几乎到了翘首以盼的程度。因为每逢那时是他大显身手的时候。他能代表全班用英语高声朗诵髙尔基的“海燕”，Let the storm comes more fiercely……（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并能得到同学们的掌声。那年“五四”青年节，文艺委员提前和他谈话，让他到时准备一个节目。他说没问题，并立正行礼拍着胸脯说：“决不辜负全班同学的厚望，保证完成任务。”

“五四”那天，国民用英语演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他五音不全，没有唱歌基础和乐队不和弦，老走调，但国民还是发自肺腑，激情高歌，旁若无人。虽然这节目最终没有得奖，但同学们为他拍红了手。事后，国民沾沾自喜，自我感觉良好，他说：“鄙人是英雄，这才是我的用武之地。”直埋怨同学们不懂艺术，不知“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感叹偌大校园竟无伯乐！

近朱者赤，在他的感染下，同学们耳濡目染，相互传教，国民更是字斟句酌，竟然使全班都学会了用英语演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在1965年国庆节全校演唱会上，由国民领唱，全班48名同学集体用英文合唱，高低声分唱，男女对唱，二部合唱，唱出了庄严，唱出了激情，最后台上台下连老师都唱起来了。“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的英、中文歌声在校园久久回荡。这次演唱我们班得到了优秀奖，国民也得到最佳领唱奖。

1966年我们初中毕业，国民回村务农，在生产队担任记工员、保管员，直至1982年土地到户。国民十几年如一日，他公私分明，严格认真，兢兢业业，从不攀高结贵、嫌贫爱富，从不阿谀逢迎、巴结上层。他时常自豪地说：“美国国务卿基辛格熬倒了七八个总统，我这个保管员陪了二十余个生产队长，比他还多十几个。”令人钦佩的是，他每天晚上和星期天总要辅导孩子们学习英语，怎样记单词，怎样运用语法。孩子们也不厌其烦，认真跟随他学习。

沧海桑田，岁月流逝。国民两口子默默无闻，用辛苦的劳动和节俭的生活，使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大学毕业。其中大儿子在北京某院校任外语教授，女儿在省直机关工作，小儿子在县城中学任英语教师。国民谢绝了儿女们的相邀，不愿去城市生活，依然守着他那二亩口粮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自在悠闲的日子。

每逢假期或星期天，国民总要领着孙子在汾河坝上散步，口里唱着《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孙子呀呀地学着，他的声音和手机的音乐伴奏十分和谐，唱得也甚是好听。

卫宁德/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