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岭的初夜_散文_王子硕
郑家岭是一个光秃秃的山头，假如不是在那里开工建设一个通风斜井，建井六队的工人们这辈子也不会去看它一眼。建井六队是大同矿务局工程处的一支标兵队伍，曾经创新了许多的工程记录。1971年9月，建井六队从右玉县招来一批新工人，这些新工人里面，一半是去右玉县插队的知青，另一半是右玉当地的青年农民。去右玉县插队的知青，其实都是大同矿务局一中的老三届学生，他们都是矿工的子弟，插队三年又回来继承父业，所以很快就熟悉了工作的环境。右玉土生土长的农村青年，来到矿山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从事一种完全陌生的工作，适应起来就缓慢一些。在我们一小队的新工人当中，有一个名叫付日兵的小伙子，他是右玉县旱泥沟村人，他最特殊的地方，就是在郑家岭的工地上有了他的初夜。
付日兵所在的右玉县旱泥沟村，是一个非常贫穷的地方，正如它的村名一样，一条狭窄的山沟，不是干旱就是泥泞。在这样一个恶劣的生存环境，人们吃不饱穿不暖，打光棍的小伙子就特别多。付日兵他们家，弟兄五个，穷到什么地步呢？冬天穿的棉衣棉裤，不仅是补丁摞补丁，到了夏天还要把里面的棉花掏出来，改成单衣单裤穿。1971年8月份，工程处到右玉县去招工，付日兵的父亲四处磕头，村干部公社干部，见到哪个就央求哪个，实在不行就给干部们长跪不起。干部们的心也是肉长的，看着老人可怜，终于答应给他们家一个招工名额。弟兄五个只有一个名额，该叫哪个儿子去呢？老人咬了咬牙，就叫付日兵去了。因为什么呢？因为付日兵的身体最结实，弟兄们中间也数他力气最大，打架谁也打不过他。下井当矿工也不是什么好营生，没有力气可不行。到了外面人生地不熟，万一被人欺负，不会打架哪能行？招工的时候，付日兵问招工的负责人：“井下的工资高还是井上的工资高？”负责人说：“当然是井下的工资高，因为下井有入坑费。”付日兵说：“那我就下井。”负责人说：“井下的工作比较累，而且还有生命危险。”付日兵说：“咱的命不值钱，我不怕危险也不怕累，能挣钱就行！”到了六队发工作服，付日兵舍不得穿，仍旧穿着村里的补丁衣服下井。工作服是他不工作的时候才穿，比如上个街啦进个城什么的。在食堂里面吃饭，只买最便宜的大烩菜，也不抽烟喝酒，省下的钱都给爹妈寄回去。
付日兵跟着六队来到了郑家岭，和他同时进队的右玉老乡大都结了婚，他还是光棍一人。右玉老乡都替他着急，纷纷给他出主意想办法，其中也不乏绝招妙招甚至损招。终于有一天，付日兵的父亲从右玉县带着一个年轻的姑娘来郑家岭探亲啦！说是探亲，其实是相亲，也就是让那个姑娘来看看付日兵长得怎么样，能不能答应这门亲事？付日兵很激动，右玉老乡们也很激动，说是千万不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六队在郑家岭没有招待所之类的设施，只有职工宿舍。右玉老乡们就给付日兵挪兑出一间宿舍，让付日兵的父亲和那个姑娘去住。姑娘很不情愿，因为即便是这门亲事能够成功，她也不愿和未来的公公睡在一起呀！这时候，右玉老乡就纷纷劝说道：“咱这地方条件太差，实在是腾不出房子啦！要么这样吧？让付日兵和你们两个人住在一起，老人睡中间，你和付日兵一边一个，凑合上一黑夜。”姑娘不吱声，算是默认了。不默认又有什么办法呢？无可奈何罢了。右玉老乡们很热情地搬来了两套被褥，加上付日兵的那套，正好是三套。吃过晚饭，该睡觉了，付日兵他们三个人铺好被褥，老人睡中间，付日兵睡一边，那姑娘睡另一边，三个人都没有脱衣服。可是电灯总要拉灭吧？要么怎么睡觉呢？电灯一灭，右玉老乡都走了，可是过了不到一小时，老乡们又回来了，敲着门说：“付日兵，让你爹出来一下，我们跟他说句话。”付日兵他爹答应了一声，趿拉着鞋走了出来。老人一出门，老乡们就把他架到了另外一间房子，并且从外面把这间宿舍的门给锁上了，那个姑娘即便想跑出来也是不可能啦！
第二天早上，右玉老乡们开开锁子，看见姑娘的眼睛红红的，好像是哭过。付日兵站在旁边，也是愁眉苦脸的样子。老乡们说：“还站在那儿干什么？赶紧吃饭吧！吃完饭送你们回右玉，车票都买好了。”把付日兵的父亲和那个姑娘送走后，老乡们逼着付日兵问道：“你们两个人昨天晚上那个了没有？”付日兵说：“那个什么呀？”老乡们说：“就是那个呀！你小子还不明白？”付日兵说：“明白个什么呀？”老乡们有些气愤地说：“你还是个童男子吗？生米做成熟饭了吗？”付日兵不作声，有个右玉插队知青凑了过来说：“不管怎么样，你也是有了初夜啦！一日夫妻百日恩，以后对人家好点儿！”
最后的结果，还真让那个插队知青给说对了，付日兵和那个姑娘结了婚，小两口的日子过得挺好。后来，付日兵有了三个儿子，三个儿子也都在大同矿务局成了家，四世同堂，其乐也融融。郑家岭的初夜，开花结果，根深叶茂，没有辜负右玉老乡们的一片热心肠。
作者：王子硕，1952年出生于山西大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任山西省作家协会副秘书长，《山西文学》副主编，《笑话大王》主编。退休后居北京。<br>标题 : 郑家岭的初夜_散文_王子硕<br>发布位置 :<br>联系人:bfdg3<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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