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葬礼_散文_西门白甫
父亲五十八岁那年就匆匆地走了,匆匆得像每年夏季龙口夺食季节,暴风雨突然来了赶着去收麦子一样。当我气喘吁吁赶到家时,父亲已被平放在一块木板上,木板放在灶台上。他算不算英年早逝我不敢说,但早逝是肯定的,英年算与不算,他都是我伟大
的父亲。
母亲说,父亲走的时候,目光一直盯着门外,等着我这个长子归来,却终于没有等到。听着母亲的述说,我似乎看见门外灼热的阳光里浮着父亲那双失
望的目光。
那已是炎热的七月,却要三天后才能下葬,为防止身体迅速腐烂,母亲在父亲身体上方用绳子系了一个硕大的簸箕,姐姐和弟弟们轮换着用手抓住簸箕
来回摇动,簸箕来回游走带来的风在父亲身体的上空呼叫,似乎要将走丢了的父亲唤回来似的。
那个年代,这破旧的簸箕虽然比不上城里的冰棺,但这已经是不认字的母亲最大的智慧了。
父母在三十九岁那年生下我,所以,从未见过他们年轻时的模样。隐约记得父亲四十来岁额头就爬上了皱纹,皱纹由一条增加到两条,两条增加到三
条,然后从额头延伸到两颊,最终,整个脸庞像被犁铧耕过的一块田地。
望着躺在木板上的父亲,想数一数他布满沧桑的脸上到底有多少条皱纹,但那皱纹犹如石子投进水里溅起的涟漪,一圈圈地显现,又一圈圈地隐去,数
了很多遍都没数清,但我知道,那皱纹里藏着的是镰刀、锄头、木犁、扁担、木掀、木叉……
父亲走之前,已经被病魔折磨了一年多时间,病情由开始的黄疸肝炎发展到肝腹水。病魔像一台大功率的水泵抽空了父亲体内本来就很少的脂肪,消瘦
的身体几乎只剩下骨架,身高也缩了很多。
我只是一味地哭,想把无尽的悔意和不孝统统哭出来,最后两眼一黑,晕倒在已经走在天堂路上的父亲的身旁……
院子里摆着一副松木素棺,棺材外面只刷了一层桐油,白里透着一丝淡黄。父亲一生都在为这个家不停地搬迁,不停地造屋建房,临走前也给自己造了
这座“房子”,在以后无尽的岁月里,他就在这座房子里与天地相伴,与万物相融。
由于我和弟弟年龄小,父亲在世时就备好了一副棺材,而且是柏木棺材,但后来,父亲用它换了两副松木棺板,使我与年幼的弟弟在之后母亲突然离去
时没有显得措手不及。如今每每想起,眼泪就忍不住淌下来。
墓穴也是父亲在世时备好的,而且是青砖墓穴。那是我十几岁时,父亲领着我和弟弟在他开垦的一块荒地里建造的。父亲对土地的热爱是渗透到骨子里
的,生前为我们开垦出这块土地,死后也要留在这里为我们守护这块土地。
那块地虽然不大,但依山临水,风水不错。神奇的是开挖墓道时,上面全是松软的土壤,挖到刚好可以开凿墓穴的深度时,下面却是一片石头底,平展
而坚固。建造墓穴的师傅说,这是他遇到的最好的墓地。父亲并不懂什么风水,建造墓穴时也没请风水先生,之所以要在这里修建墓地,就以为这块地
是他开垦的。那只有一种解释,德到了,到处都是风水,德不到,哪里都是煞星。
三天后,父亲终于要离开我们走了。在这样一个贫穷偏僻的山村里,没有灵堂,没有葬礼,也没有哀乐,只有我们姊妹兄弟悲痛的哭泣,还有的就是聊
着天的邻里亲戚和有说有笑来帮忙的村人。
当师傅举起斧子“砰砰砰”将木楔子钉进棺盖时,父亲勤劳而艰辛的一生终于盖棺论定了。尽管他像蝼蚁一样默默而来又默默而去,但他在我眼里,是
一位勤劳善良、含辛茹苦的男人和父亲,至少是一个好人,这也是村里人对他的评价。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虽然功绩卓然,名垂史册,但他们未必能得
到一个“好人”的评价。一个人在盖棺论定的时候,能得到一个好人的结论,那这结论就是通往天堂的通行证。
当我把举在头顶的孝子盆用力摔碎在地上时,父亲真的要离我们而去了;当我将最后一掀黄土盖在父亲的坟头上,父亲已经离我们而去了;当密密麻麻
的孝棍插满坟头,父亲的确永远离我们而去了。
如今,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快五十年了,母亲也早已过去和他团聚了。他们不是什么国之栋梁,但却都是好人,虽不能名垂青史,但却与天地日月共存。
他们的坟头松柏青青,灌木丛丛,野花遍地,祥云缭绕,那应该就是天堂。
作者简介:曹建华,笔名,西门白甫,退休教师,曾在《河东文学》《山西文学》《北岳风》及其它省级报刊发表小说、报告文学。与爱人合著历史文
化散文《古虞平陆》一书。<br>标题 : 父亲的葬礼_散文_西门白甫<br>发布位置 :<br>联系人:喜欢头像那女纸<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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